錢大這半日過得很是精彩,一大早就被管家通知,日後他在甯遠侯府中是二小姐的人。
他高興地跑去見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如今他的主子,得到了他的第一樁差事,是去偷偷打聽一位官大人。
錢大原以為林蘊找他是做什麼體力活,這他能夠勝任,但若是打聽人的話,還要不為人知曉,他有些不自信。
“二小姐,他們都說我笨,這事很重要的話,我怕誤了小姐你的事。”
林蘊搖頭道:“錢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而且我覺得你并不蠢笨,你隻是比旁人更單純一些,學得慢一些,我相信你能做到。”
錢大被這句話哄得頭暈目眩的,一時竟覺得自己應該能做到,獨自出府了。
等站在街邊,錢大有些茫然,他該如何去找那位裴大人呢?找人去問是最簡單的,問路邊一兩個人,也不至于就被發現二小姐在打聽一位裴大人。
但二小姐對這件事很重視,她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便不能這麼做。
錢大苦惱中,見到一個有些面熟的人正扛着兩筐菜,錢大記得他,他叫張強,曾經是他短暫的朋友,是個送菜工。
他們能當一陣時間的朋友,原因是他能幫張強送菜,後來有一段時間府上主子出去得勤快,他忙于駕車,沒時間給張強送菜了,這朋友也沒得做了。
一瞬間,錢大覺得小姐說得真對,他不是蠢得無可救藥,隻要是小姐吩咐的事,他都會盡全力做到,他想到辦法了。
以自己很孤獨,還想和張強做朋友的理由,錢大成功被張強“哄騙”去全城到處送菜。
這不是一個聰明的辦法,分給張強的送菜任務不一定包含那位裴大人,但錢大足夠執着。
錢大時而挑着菜,時而拉着送菜車,跑得大汗淋漓。可惜,張強的顧客中沒有那位裴大人。
但錢大并不氣餒,他是有名的傻子,既然張強能哄騙他,其他送菜工也能。
汪大牛疑惑地問張強怎麼今日送菜這麼快,而且身上還如此清爽,張強嬉笑地指着錢大,壓低聲音道:“瞧,那個傻子,隻要你說和他做朋友,他什麼都願意幫你做了。”
汪大牛看着不遠處的大塊頭,此人看上去十分孔武有力,他不相信有這麼蠢笨的人,但試一試也無妨。
汪大牛走近,壓下對錢大力氣的恐懼,顫抖道:“我也想和你做朋友,你能幫我送菜嗎?”
錢大憨厚地點頭,很傻地答應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錢大不厭其煩地被欺負,被一兩句好話哄得團團轉,他跑得小腿腫脹,挑菜挑得胳膊脹痛,拉車拉得肩上都是粗繩勒出的血痕。
但錢大并不覺得辛苦,他甚至做好了今日找不到那位裴大人府邸的打算,他可以一直送的,送到找到那位都查院右佥都禦史裴大人為止。
也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也許是運氣太好,替劉九斤送菜時,錢大正在往車上裝菜,劉九斤問管事:“這裴家今日怎麼需要這麼多素菜?”
管事用毛筆在賬冊上把柳家、趙家、王家等一并勾選掉,以顯示這些家的菜送了,聽見劉九斤的話,往賬冊裴家信息上瞄一眼:“都查院右佥都禦史裴大人家?”
劉九斤:“是,他家人也不多,今日素菜怎麼送這麼多。”
管事回憶片刻道:“哦,裴大人今日頭七,他家幾個離得近的親戚也來了,頭七小宴可不是素菜多嗎?”
錢大聽到“都查院右佥都禦史裴大人”、“頭七”,掩下震驚,支起耳朵聽,不過他們隻多聊了兩句。
劉九斤驚訝道:“這裴大人身體不弱啊,怎的突然死了?”
“家裡進賊了好像,前幾日我從裴府門口路過,看到好幾個大理寺的官員進出,估摸着正在查呢。”管事随口回道。
錢大送這趟菜時格外用心,他牢牢記住劉九斤帶的路線,他是個車夫,記路并不困難。
等到了裴府後門,看着裴家的下人頭纏白條出來收菜,錢大搬菜時說上一句:“都查院右佥都禦史裴大人是個好官,府上節哀。”
裴家的下人可能這話聽多了,隻點點頭。
他沒有反駁,錢大便知道裴大人已死的消息是真的,這也确實是裴大人的府邸。
一旁的劉九斤有些驚訝,這呆子居然還懂點人情世故,人家辦喪事,他這話得體,下人還多給了他們一份賞銀。
等離開了裴府,錢大又送了兩家,然後在劉九斤又帶他去裝菜的時候,錢大開口道:“我最近沒錢,你能借我點錢嗎?我都幫你送菜了。”
此話一出,劉九斤說自己也沒錢,也不麻煩錢大送菜了,甚至心裡還在嘀咕:“前面幫那麼多人送了,怎麼偏找我借錢?”
成功脫身的錢大心想,果然二小姐是最聰明的,隻要一提借錢,假朋友都會馬上跑光。
***
甯遠侯府。
林蘊聽到錢大送來的消息,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問道:“錢大你說什麼?”
錢大重複道:“二小姐,你找的裴大人七日前就死了,今日是他的頭七。”
确信自己沒聽錯,林蘊心中一片茫然,原身唯一的遺願就是給這位裴大人送一封信,可如今收信人死了,這信要怎麼送?
是她耽誤事,送得太慢了嗎?
林蘊不免有些自責,但轉念一算,她不能把她重開的日子算上。
從時間線上來說,這是她第八次重生,今日是第四天,原身來皇城三日就離世了,也就是說,原身到皇城的那一日,這位裴大人就死了。
而原身也盡力了,她是拖着病體來的京兆府,一到那兒說明情況就暈過去了,也沒有送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