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早打發石彪,他隻能冒險。
他一連翻了幾個角落,總算找出一台還在運轉的設備。
巴掌大小,做工精細,刻着陌生标識。
雖然蒙着灰,但綠色指示燈仍亮着。
他為儀器擦拭灰塵時,它甚至會發出感應反饋的輕響,并透過小孔投出密密麻麻的數值。
簡星沉低下頭,想看清那些數值是什麼。
就在此時,指示燈由綠轉紅,冷霧噴了他一臉。
想起那些關于生化污染的傳言,簡星沉心下驟冷。
他慌忙擡袖擦臉,卻猝不及防撞上廢品堆,一下子摔倒在地。
匆忙中,他抓起幾樣東西一股腦塞進蛇皮袋,然後心如擂鼓地踉跄逃離。
晚上吃飯時,簡星沉隐隐覺得惡心,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勞累的緣故。
明明穿得比平時還多,卻忍不住發冷。
他提早兩小時躺下,寄望于一覺睡醒,不适感就會消退。
第二天一早,簡星沉提着蛇皮袋準備出門,卻忽然感到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他已經躺在地上。
江意衡正彎下腰,一隻手搭在他的額頭。
印象中她的手掌溫暖,如今卻冷得讓他發抖。
“你發燒了。”
江意衡問他,“退燒藥在哪兒?”
簡星沉指向角落裡的鐵盒。
江意衡喂他服了藥,還給他敷上冷毛巾。
他皺着眉,小聲說冷。
“冷也得敷。”
江意衡強硬地把冷毛巾又往下按了按。
少年昨天撿回的廢品裡,有台儀器正在一閃一閃。
江意衡拿起來看了看,上面刻着帝國科研部門的标志,以及某種實驗項目的編号。
它的式樣老舊,早已淘汰。
但江意衡認出,這是信息素濃度檢測儀。
如果空氣中的信息素濃度高,它就會釋放稀釋的安撫劑噴霧,幫助Alpha和Omega緩解特殊時期的症狀。
此時,儀器感應到她的存在,顯示出她周身信息素的濃度。
略高于檢測值下限,這還要歸功于半個月前的那針抑制劑。
儀器上投出的光學小字密集又晦澀。
她隻勉強辨認出,儀器幾小時前曾釋放過一次安撫劑,剛好是少年在外活動的時候。
為了确認,江意衡來到屋外空曠處,用一根細針手動觸發按鈕。
一股冷霧對着空氣噴出,旋即在風中散去。
果然還有餘量。
可就算儀器年久失修,意外釋放出安撫劑,簡星沉也不該因此發燒。
除非,他對這種安撫劑的配方過敏。
加上最近天冷,他又早出晚歸,還被小混混霸淩……
身體反應過激,也能說得通。
江意衡歎了口氣。
他再能忍,也并非無堅不摧。
少年已經燒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卻還嚷嚷着,要出門撿垃圾。
明明服過退燒藥,體溫卻遲遲不降。
江意衡幫他換毛巾時,隐約聞到一絲甜膩氣味。
轉過身,她把桌上那兩塊柿餅丢了出去。
然而這氣味揮之不去,愈發鮮明。
江意衡狐疑地掃過牆邊那堆廢舊儀器。
是它們在搗亂?
她一股腦把那些東西扔到屋外,又回到少年身邊,重新探他的體溫。
指尖才剛點到他的額頭,簡星沉卻緩緩搖頭,還把她的指尖甩開,拼命弓起身子,往被子裡藏。
“你别過來。我,我怕傳染給你。”
江意衡再次聞到那種甜膩的氣味。
如果不是天冷,簡星沉又生了病,她真想把門敞開透氣。
少年從早卧床到晚,一直提不起精神,勉強還能起身喝水。
她守着也做不了什麼,剛提議看醫生,卻被他拒絕了。
“再過一天,過一天……就好了。”
簡星沉嗫嚅着,語氣卻出奇地堅定。
江意衡懶得辯駁。
沒人比他更了解他的身體,她犯不着因為這事和病人較勁。
她翻着他的課本打發時間,卻沒注意到少年何時起了身。
直到哐地一聲,屋裡傳來東西落地的巨響。
保溫瓶躺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
少年倒在一旁,袖子還有被水濺到的痕迹。
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後頸,嘴裡輕聲念着:“疼。”
“怎麼疼?”江意衡扣住指尖,俯身問他。
“像刀割一樣,疼。”他泛白的唇動了動。
江意衡挪開他的手,觸碰他的後頸,卻像被燙到一樣,本能地縮回手。
持續的高燒,頸後的高熱。
加上空氣裡,若有若無的甜香……
江意衡垂下視線。
他平常安分守己,如今人都已燒得昏昏沉沉,半邊袖子還浸在熱水裡,卻比任何時候都依賴她。
就像現在,他正拽着她的袖子,像一條剛蛻皮的小蛇,一下一下擡起指尖,想要勾住她的手指。
江意衡冷着臉,又去探他的體溫。
手指還未抵達他的額頭,少年卻不自知地張開唇瓣,溫軟舌尖幾乎是下意識地滑過她的指腹。
她蓦地頓住。
那台儀器,并不是出了故障。
是他自己,誘發了安撫劑的釋放。
名為簡星沉的少年,正在經曆一場遲來的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