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X月X日。
著名漫改劇《青鳥的尋家路》播出一周年紀念日。
英國倫敦。
柳詩雅從出版社回家,路上特意買了一大捧洋甘菊。比起五年前,如今将近四十歲的她,眼尾多了幾條歲月的細紋,性格也更加沉穩。
她等待雙層大巴駛過,瞥見一個女孩坐在雕塑下彈奏手中的風琴。長長的頭發和深邃的眼睛讓她想起小時候的金錫恩,不由會心一笑,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零錢,放進女孩面前敞開的書包。正準備轉身時,女孩竟用略顯生澀的韓語說了句,“謝謝。”
柳詩雅一怔,随即用英語問道,“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女孩擡起頭,眼中閃爍着點點光亮,聲音平靜得近乎坦然,“我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前幾天剛被抓進去了。他們讓我去孤兒院,但我偷跑了出來。”
這番話真假難辨,但柳詩雅望着她那雙澄澈的眼睛,最終還是伸手,又多放了幾張鈔票進去。
她回到家,打開一樓的吊燈,環視四周,未看見金錫恩的身影。她把洋甘菊放到桌子上,走進電梯去往三樓。房間裡,金錫恩正安靜地側躺在床上,柳詩雅走到床邊,輕柔地落下一個吻,随後把窗簾拉上,讓金錫恩睡得更舒服。
書桌上鋪滿了手稿,柳詩雅隻湊近看了一眼,上面的線條雜亂,似乎是後面畫得煩躁了,大團的黑色線條覆蓋着已有的畫作。
柳詩雅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上廚房準備豐盛的晚餐。
晚上,她關閉所有燈光,等金錫恩一出電梯,便推出插着蠟燭的蛋糕,唱着生日歌走出。
“祝我們錫恩生日快樂~”柳詩雅用兩隻手半懷抱的姿态,示意金錫恩許願。
金錫恩看不出高興,吹滅了蠟燭。
她操控着輪椅,到牆壁邊把燈打開了。
“我們吃蛋糕吧。”金錫恩說。
柳詩雅趕忙把蛋糕切塊,金錫恩光是願意下樓就讓她非常高興。
自從五年前那場車禍,金錫恩昏迷了足足一年半後,柳詩雅曾在無數個夜晚瀕臨絕望,直到她終于醒來。然而,神經受損加上心理上的陰影,讓她的一條腿再也無法站立。并且,金錫恩醒來後,失去了大部分關于高中以後的記憶。
醫生告訴柳詩雅,金錫恩的失憶并非完全性的,而是由于創傷引起的選擇性遺忘。也就是說,她或許不會永遠忘記,而是在潛意識裡将那些記憶封存了起來。
起初,柳詩雅試圖告訴些過往的片段,可每當金錫恩努力回想,頭痛便會席卷而來,像是一種無形的警告。于是,柳詩雅不再強求,盡可能地給予她新的生活,甚至于刻意讓她遺忘某些記憶。
關于那起事故,警方至今未能抓到真正的幕後黑手。肇事司機是一名醉酒男子,但根據金錫恩同伴的證詞,那場車禍更像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犯罪。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事發當日的同一時間,警方在附近一座廢棄倉庫内找到了被綁架的女學生。而這名學生,正是在出事前曾與金錫恩通話的人,她被威脅撥打那通電話,隻為換取自己一線生機。
金錫恩的性格就發生了很大轉變,沉默寡言,喜歡獨處。但其實,柳詩雅很早前就見過她這一面,一次是金錫恩父母離異時,另一次便是她的朋友離世時。柳詩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沉默并不代表一無所覺,正是因為察覺到什麼,她才如此。
想到這,柳詩雅悄悄看了眼吃着蛋糕的金錫恩,她的皮膚因為不怎麼曬陽光,而顯露出病态的白,頭發束在腦後,纖細的手腕從袖管中伸出,隐隐能看見青藍色的脈絡。
“多吃點吧,天天這樣熬怎麼能健康呢。”柳詩雅說,“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忘掉休息。”
金錫恩嚼嚼嚼,點點頭,“這周末前要快點提交新一畫,所以急了點。”
提到這,為了哄金錫恩開心,柳詩雅興沖沖地講起自己在出版社電視裡看見的新聞,“好多新聞都在慶祝你的作品周年呢,扮演青鳥的那個姑娘,我忘了她叫什麼,好像還提名了今年的百想藝術大賞呢。”
說着說着,柳詩雅就拿出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這個點應該還能看見新聞重播……”
“我們這次采訪到的是——”
她猛地關上電視。
“發生什麼了?”金錫恩喝了口飲料,好奇地看向黑掉的屏幕,伸出手,想要把遙控器從柳詩雅手裡拿過來,但柳詩雅躲開了。
“哈哈,沒什麼,快吃吧,你還沒告訴姑姑你許了什麼願望呢。”柳詩雅把遙控器往身後藏。
“願望說出來就失效了。”金錫恩說。
柳詩雅半開玩笑說,“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當然和以前不一樣,說什麼願望姑姑都會想辦法幫你實現的。更何況,你和以前也不一樣了,賺的錢什麼願望實現不了?”
很多。
金錫恩靜靜放下叉子。
“……我想回韓國。”
柳詩雅的聲音卡殼了,笑容僵在唇邊。
“這裡的生活不好嗎?”柳詩雅語速加快,“允賢昨天還說過幾天要來找你玩呢。你現在的身體也不适合回韓國,姑姑工作很忙,根本照顧不了你,你一個人回去……”
柳詩雅佯裝鎮定地站起身,收拾餐桌,端着盤子往廚房走,企圖混過這個話題,“你一個人回去可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