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江南挺着上身跪着，蘇莫都不知道他的雙腿是怎麼支撐的。
牢房微弱的火光下，江南雙目漆黑，卻如星子點點，他猛得一拜，“蠟燭有心還惜别，替人垂淚到天明。主人……江南不孝，就此别過了。”
蘇莫氣得想一拳砸碎暴室獄的牆。
這就是他的遺言？！臨末了還要賣弄謅兩句，嘲諷她聽不懂詩？
就是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咕噜咕噜——” 蘇莫的肚子不争氣得叫了起來。
江南聽聲茫然擡頭。
蘇莫歎了口氣，拍拍頭，止住了怒氣，“氣得都忘了正事了。”
隻見她提着一木盒又進了牢房，吩咐獄卒拿盆幹淨的水，着人放長了後頸的鍊子，又咔咔兩下接上了江南的胳膊，與他洗幹淨了手。
一通操作麻利利落，看得江南直發愣。
隻見蘇莫跪坐好，打開多層的木盒，竟是個食盒，上下五層，都是精心烹制的食物。
“老話說得好，不能當餓死鬼。”蘇莫恭敬地把食物擺擺好，“這是你小時候喜歡吃的蒸點，蒸魚，蒸肉……”
江南的口味從小就像小動物一樣淡。
“這是燒雞，扒牛肉條，菜粥和燒酒……”
“這是燴牛蹄！”
“這是桂花糕，豌豆黃……還有雞頭米煮的甜水……”
“米飯，面條，大餅，餃子，馄饨，不知道你現在最想吃哪個，就都預備了……”
江南确實好多天沒有吃東西了，牢房給的水很渾濁，他也沒有喝。
看着蘇莫一時間擺了這麼多，飯菜噴香，他不禁鼻頭一酸。
“你放心，我會安排他們行刑前與你洗漱幹淨。你安心吃吧，要不受刑的時候肚子叫，多尴尬啊。”蘇莫笑道。
江南隻是直直望着此時的蘇莫，一動不動，不舍之情從雙眸滿溢。
“愣着幹嘛，快吃啊~我現在也隻能做這些了。”
“這麼多……你不一起吃嗎？不是也很餓嗎？”江南問道。
“我還沒有落魄到要搶别人的斷頭飯。”蘇莫嘴上無情回怼，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江南拿起筷子，手止不住得抖，先是喝幾大碗了甜水，又低頭扒米飯，淚珠終是忍不住滾滾而下。
“咳咳……”江南止不住咳嗽兩聲。
蘇莫輕拍他的背，“慢點吃，不着急。”
江南夾菜，又扒了兩口飯，卻咳得更加猛烈，“咳咳咳……！”
江南喉嚨做癢難忍，他開始以為是飯菜燒糊了自己嗆的，再吃幾口卻發現咳嗽更是劇烈。
“咳咳咳咳——噗！”
因咳嗽過于劇烈，江南竟噴了好大一口血，身子向前一撲，不能再起。
“蘇……蘇莫……”江南趴在地上，頭不受控得打起擺子，眼色迷離，話語顫抖，“這飯……有毒！”
及至他掙紮擡頭望向蘇莫，見對方毫無驚訝之色，隻是平靜地回望。
江南雙瞳大大顫動，“蘇莫……蘇莫……你！”
“對不起，江南，别怪我，” 蘇莫一臉誠實地坦白。她輕輕撫起江南無力的頭，意外發現對方頭溫已燒得高得吓人。
“我實在不忍心見你受辱慘死。既然都是要死……不如我親自動手。”
“可……可你！”江南恍惚瞥見蘇莫腰間翠綠色的王後令牌，奮力掙開蘇莫的手，又使勁揮拳去錘自己的胃，想要催吐，奈何沒錘兩下力氣就更小了。
“沒用的，别白費力氣了。時間不多了。好好歇會兒吧。”
“蘇莫！”江南又氣又急，淚水直流，“你不能這樣！國主王後不會輕易罷休的……”
蘇莫不語。
江南又急切地去摸蘇莫的上衣，“解藥，解藥呢？”
蘇莫一臉嫌棄打開江南的手，嘲諷道，“你平時聽書聽多了吧，這世上大多毒藥是無解的。”
江南大喘着氣掙紮着，更多的血從口中流出，可終還是無力地滑跌在地上，食道灼得胸疼。
蘇莫抱起江南的頭，讓他枕在自己膝上，似是留念般看着他絕美的臉。
半晌，江南終是認命般平靜下來，眼睛越發看不清，渾身麻軟，隻得勉強模糊上望，他氣若遊絲開口道，
“蘇莫……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蘇莫笑了，見江南此時就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孩子，頓時玩心大起，胡撸胡撸江南的額頭，作戲道，“此時此刻，有沒有什麼真心話想和‘媽媽’說的？比如要和哪個女孩子表白啥的？”
江南嘴角下咧，苦笑，“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我最喜歡你了。”
他說得坦坦蕩蕩，毫無扭捏。
蘇莫聞言皺眉，江南對人對物向來愛恨分明，從小到大隻要有機會就死活黏着她，這她知道，可這不是她現在想問的。
于是她轉換思路，裝腔作勢壓低聲音，兇狠道，“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别讓我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誰弄死的。”
江南又笑了，這次他笑得很輕松，再無包袱，他用最後的力氣定睛望向蘇莫，雙目閃爍而有情，“如果我說……我這是第二次……被公主下藥了，你信嗎……”
顔安青在獄外來回踱步等了很久，等到了蘇莫黑着臉出來，後面還有人擡着蓋着白布的江南。
玉華宮那邊，太監顧保全瘋了似的跑到王後跟前，“王後娘娘，大事不好！暴室獄！江南！剛剛被蘇莫公主下藥毒死了！”
“你說什麼？！”王後霏顔大驚失色。
“她還說，是奉王後娘娘的意思……”
“死丫頭，膽大包天！還敢胡吣！她現在人在哪裡？！”
顧保全渾身顫抖無力跪下。
“你快說啊？！難道要急死本宮嗎！”
“他們說……蘇莫……蘇莫從暴室獄出來面色很不好，直奔……直奔瑤泉宮……去啦——” 那太監神色驚惶焦急，末尾還帶上了哭音。
芙彤……
王後臉色煞白，急火攻心，終是禁受不住，暈了過去。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