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琴音如山腳的風雪,漸漸停歇。似乎還有一種變換的旋律,在腦海中絡繹不絕。
平靜。
卻是讓暴躁的心靈都為此而覺感傷。
那本是龍族無法理解的情感。但思及如今長眠的燭龍,鐘鼓突然不是那麼無動于衷了。
看似亘古久遠的生命,有時于這天地而言,卻似乎真的隻是琴曲一瞬。
鐘鼓久久無言。鳳來凰來的合奏,不同于師曠給人的感覺。
他們各自有靈物對天地的親近,也有着本身生命所賦予的不同。
那一瞬間,鐘鼓所想起的,不再是對于父親長眠的恐懼,而是多年以前,他陪在他身邊時,所說的那些,仁慈和博愛的話。
燭龍愛着他所親眼見證着生的世界,因此即便為此付出性命,也絕不後悔。
他所要告訴鐘鼓的,守護,并不是說不周山這方寸的龍軀長眠之地,而是整整一片,自混沌中得以艱難存在的神州土地。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鐘鼓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還依舊是一個脾氣暴躁生性固執的幼龍。
不知過了多久,他盤亘在山巒之上,想起父親要求他守護不周山時的神情,轉身飛回了風雪之中。
謝羽聽到他說,“吾好像明白了。凰來,還會再來嗎?”
“閑來無事,自然會來。”
她的手心化出一隻金色的風鈴,挂在不周山風雪之中的枯木上。不周山的風雪不竭,它就會随風,奏響撥霧逢明。
撥霧。逢明。
人之一生,常常如迷霧重重之中行走,無法辨清方向。但逢此時,不能駐足不前,不能因為無望而輕言放棄。隻要走下去,能繼續走下去,終會有撥雲見月,柳暗花明的一天。
很多時候打敗人的并非天地,而是困境之下絕望的心。
能拯救,能改變絕境的前提,唯有希望。
謝羽傳了信息給祝融,将此處前因後果細細陳述。重點關注天帝有可能會派長琴擒拿悭庾之事。之後倒未歸天界,反而在人界四處遊曆。
這遊曆之事,也是父親提起來的。她不過是乖巧應是罷了。
自從蚩尤入魔,伏羲離開洪涯境,如今又過千年。人與神族,已經徹底分離。昔年洪涯境中諸神相會,萬族來朝的壯觀場面,已不複存在。神靈居于天宮,遠離人世,各族信仰也日漸凋敝。
他們仍舊有祭司的存在,隻是如今的祭司,與神靈的聯系,早已不比從前。
蓐收,祝融,共工,商羊,羲和,望舒皆随伏羲登天而去。閻羅受命,居于地府,創輪回之理,他所偏愛的,是女娲。神農遊曆世間不知蹤迹,飛廉也在不斷地光陰流轉中,尋找着烏衡的轉世。
祝融向來喜歡新鮮玩意,謝羽和長琴都清楚這一點。否則當初七弦之琴,也不會出于他手了。
她四處遊曆,遇到有巢氏族,便請教現今缫絲之術,與她記憶的花樣相互穿插,做了一件火紅的烈焰長衫帶去給祝融,等見到他,祝融接手,燒了一半。
兩人:……
謝羽:“父親,你知道辟火訣嗎?”
祝融:“不知。為父可以去問問蓐收。”
火神一向隻關注避水訣。
五行水克火,火克金。
謝羽:……
想想,金神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她偶爾會将人間風物,重新譜曲,彈給祝融聽,隻不過很少提及人族,隻是如長琴一般,将山川異獸,朝霞寒夜,無盡神州的廣袤,都封存于琴曲。
祝融常言,若不是知道的确是流凰彈奏,他簡直要以為這是另一個長琴。“流凰不必刻意尋求長琴的琴音,你的琴聲,也是天地之中,僅此一個。”
謝羽但笑不語。自從被蚩尤襄亘以弱者的身份騙去五行源力後,祝融便對人族有些許芥蒂。在雲頂天宮,人更算是一個不斷引起伏羲不喜的種族。若彈奏人心之曲,恐怕父親不會如此開心,伏羲也會對祝融神殿生出芥蒂。
她不會因為自己的偏愛而忽略他人。
“兄長不在之時,父親要聽星羅風律,自然是流凰彈奏。”
祝融取出唯一未曾化形的琴,指尖撫過琴弦,一種森冷之意随琴音擴散開來,“鳳來凰來鸾來,你三者同出一源,卻對生,有不同的理解。如今,隻有鸾來未曾凝就人身,不知何時,它才能化為仙靈。”
“等機緣到來,它會出現的。”
祝融想了想,“流凰,你将鸾來帶給閻羅,去他地府看看。”此琴偏于鬼道,總是留在天界,恐怕才是不能化形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