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
何為不争。
謝羽覺得自己應該去找一個答案。
不僅是為龍淵之人,也是為自己。
朱襄氏雖說要去不周山一趟,但他卻并不着急。
謝羽自然也不着急。輾轉的死亡又重生,讓她比世上很多人都更有耐心。有些不是琴靈的日子裡,她行走于人世,要做一些人類的事,都很有耐心,更不必說琴靈壽命遠超常人。她有很多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很多時間去驗證自己的想法。
陪同一位老者遊曆天下,聽從他的教誨,對她而言,也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當一個人生存的長久的時候,他的一言一行,往往就成了智慧。
他們從中曲山出發,也經過沼澤湖泊,高山密林。
朱襄氏問她,山與海的不同。
謝羽的眼中,都是相同的。滄海桑田,終有一日,海落,則高山出,海升,則高山隐。
他問,神與人有何不同。
謝羽回答他,并無不同。
“哦?”
駁聽着他們的對話,緩緩走過原野,走過羊腸小道,眼光中流露出人性化的疑惑之色。
它已經很聰明了。聞道者,靈智開啟,将入道也。
謝羽答,“于天地,皆為一瞬。”
朱襄氏點點頭,“世人常言仙人與天地同壽,又做何解。”
謝羽忍不住低頭笑了。“可往來古今,完整的見證天地變換者,又有幾人。”
“沒有。”朱襄氏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盤古大神沒有,燭龍當年一閉眼便錯失天地間萬年的變換,如今的伏羲也沒有,往後,也不知會不會有。
盤古大神被尊為衆神之首,生于混沌,一身神通已是天地的靈力鑄就,可他經過天地分離,經過了陰陽相生,他看清了這片土地,最終卻還是沒有以神明之體再走到天地終結。或者說,他其實已經走到了天地終結,不過,他拼盡自己的力量,讓本該終結的天地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世上能完整地見證天地變換的,竟真的沒有一人。
朱襄氏歎息。人皇……當年他救下襄垣時,隻知那個孩子想要尋找鑄劍之法,并未細問。後來安邑部族觸怒伏羲,最終化魔。追根究底,是在于神農的出手嗎?神農氏若不出手,襄垣恐怕會曝屍荒野,那麼蚩尤無法得到斷生,是否羲皇對人族的心意,就不會變動。
可是細細想來,哪怕重來一次,他也還是會救下襄垣吧。
謝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對他說,“世上因緣際會,本就是如此。天地之理,往往不可違逆。盤古大神與燭龍神通廣大,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如今之世,他們又如何看待呢。”
“無論他們是否認可,看待今世者,已是今世之人。短暫的生命無法見證天地變換,可萬物生靈,其實也隻需要見證自己的世界即可。謂心的安甯,隻需生所存在之時,何必憂心未來的吉兇禍福呢。”
朱襄氏滿意的撫着胡子。“很好。”他不贊同羲皇困住商羊,預測那些可見不可見的未來便是如此。商羊入住雨師殿後,天界刮起了一陣占蔔算卦之風,實在不妥。還好凰來沒有被他們帶壞。
這個弟子,他很滿意。
作為人皇神農,而滿意。
往日來時,不周山總是風雪大作,許多龍族于外圍戒備,可随朱襄氏而來,這裡的風雪早已經撤去,鐘鼓感應到他的氣息,早早出來相迎。
金紅色鱗甲的龍族從遙遠的天際飛來,就像升騰起的豔麗的火焰。
“神農,你終于前來赴約了。”
“是,我來了。”
“……”
“我等的太久了。”金色的巨龍說。
等鐘鼓轉臉看到謝羽,龍臉上很明顯一抹詫異,“為何你也來了?”
謝羽沒理他,朝朱襄氏,或者說人皇神農,微微俯身,“神農大神在上,受流凰一拜。”
神農伸出自己的手杖制止她,“不必。想來你早也知道了。”
謝羽也不掩飾,“弟子……的确有所察覺。”
“徒兒,走吧。”
“師父不問問阿羽嗎?”
“何問。”
等她看到神農的笑容,頓時明了,在她察覺到神農氏身份的時候,誰又能說,這位神明,就對阿羽這個名字深信不疑呢。
她也笑了。“我也該想到的。”
神農從駁的背上下來,為它解開脖子上的繩索,拍拍它的頭,示意它回去。
他看着謝羽,“一路行來,也有萬裡。為師想來是了解你了。”
原來選擇走路,是為了這個……
“你與羲皇的想法不同,也有别于娲皇。但這很好。”
他們絕不會說,神與人,是相同的。
“這是你的道,繼續走下去吧。”
他對謝羽說完,轉頭吩咐鐘鼓,“勞煩帶我們下去吧。”
下去?
不周山之下有什麼?
謝羽微微睜大眼睛,想到了答案。
不周山之下,是銜燭之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