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金紅色的龍族化出原形,依偎在燭龍身邊,欣喜無比。
巨龍開口時,神力的湧動,用步驟生也為之震顫。他的聲音洪亮莊嚴,“鐘鼓。”
原本極為巨大的鐘鼓在他面前,顯得格外嬌小。“父親!”
光華的龍瞳看向神農,遲疑了下才道,“盤古之後?……”
神農恭恭敬敬道,“是。盤古之後,朱襄氏。”
謝羽随他俯身一拜。
燭龍點點頭,隻見着周圍情景,對前因後果便有幾分了解。“盤古一脈的情意,吾領受了。”
神農辭道,“神農終是晚輩,不敢邀功。”
謝羽安安靜靜看着他。沉睡的燭龍,在他蘇醒之際,氣勢更加迫人。他與鐘鼓的氣質完全不同,鐘鼓目中無人,高高在上,桀骜難訓,燭龍威嚴莊重,言行穩妥,又仁愛寬容。
燭龍目光轉向她,看了好一會。
謝羽眨眨眼。
鐘鼓:“……父、父親?”
見她完全沒有慌亂之意,淡定無比,燭龍笑了,若是鐘鼓也能如此安定穩重,他也就能放心了。“有趣的小姑娘。”
琴靈,同時具有人氣神息,她的命魂交錯着生命和死亡,沒有來處,亦無歸途……既存在着又本不存在的生命嗎?
鐘鼓聽這麼一句類似誇贊的話,頓時如臨大敵的盯着謝羽。
“尊神謬贊。凰來為神農大神弟子。”且當有趣二字,是稱贊吧。
鐘鼓活動了下身體,聞言意味深長道,“原來如此。”可是他明明看出了光陰輪轉的氣息。如同創世之界,那種混沌迷離的存在。她是一個變數。
燭龍可看破遠久以後的光陰。但未來的天地,與他昔日沉睡之前所看到的,已有了些許不同。
伏羲應該感謝她。她的存在延長了天界的壽命。
神農的弟子……
燭龍松開了不周山天柱,卷起神農謝羽,騰飛離開不周山山底。
雲霧從眼前倏忽而過。
謝羽眨眼的功夫,他已經到了不周山山頂。過了會,鐘鼓才趕上來,“父親。”
“鐘鼓。”
天邊的飛龍趕來,落在不周山周圍群山之上,朝聖般的望着燭龍的方向。
燭龍有些詫異,“何時又多了這麼多角龍?”
鐘鼓乖乖巧巧應道,“父親,您已睡去七萬七千五百年了。”
似乎隻有在燭龍面前,他才會像個孩子。其他時刻,實在要倨傲就要有多倨傲。
“七萬年……七萬年嗎……”
謝羽知道神農還有事要跟燭龍商量,先行辭别,“師父,阿羽許久未見兄長,想去探望一二……”
神農意會的點點頭,“你去吧。”
燭龍從那些許的怅惘中走出,扭頭吩咐鐘鼓,開始趕龍,“你且也去吧。”
鐘鼓:“???父親!”
“鐘鼓。”
他的聲音沉下來。
鐘鼓氣焰就散的一幹二淨,老老實實應道,“是……父親。”
謝羽并未遠離不周山,鐘鼓化作人形跟過來,皺眉道,“你為何又不回天界探望兄長?”
謝羽:“對于人類,你應該看他做了何事,而不是說了何話。”
鐘鼓:“……”
“我說要去探望兄長,并不代表我一定會去探望他。”
“哼!”
謝羽微微一笑,“難道你看不出來他們兩個有事商談,不需要我等後輩參與。”
“……”鐘鼓低頭開始思考,隻有片刻,他不在思考。“那又怎樣!我是父親的孩子,根本不需要避讓。”
謝羽:“……”
她目光從這條神龍身上移開,站在山崖邊。看來鐘鼓活了十數萬年,還是不懂得萬物之心。
或者,也許正是因為他擁有着天地間無可匹敵的力量,所以才不用去考慮任何後果,也不想去考慮他人的看法。
遠方羲和駕駛的神車駛來。
天地靈氣尚未消散,濃郁到凝聚出白色的霧氣。
不周山周圍的群山上,刻着複雜的陣法。那是血塗之陣的原型,謝羽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鐘鼓撐着山崖坐下來,懶洋洋地曬着陽光,燭龍的蘇醒看起來讓他的心情變得很好,他一手支着頭,一手指着錯亂卻隐隐又有規律的群山,“知道那是何物?”
謝羽未言。他便開始自問自答,“人界稱它為血塗之陣。”
“便是用來鑄造劍的陣法。”
當提起琴時,指的是鳳來。
而提起劍時,指的便是斷生。
斷生為始祖之劍,天地間第一把劍。在此之前,沒有劍的概念。
謝羽非常配合的,“原來如此。”
鐘鼓似乎覺得她的回答太過不鹹不淡,又道,“是那把人力傷神之劍!”
“是的,襄垣所鑄的斷生。”
從神農手中撿回的性命,從火神手中得到的榣木和五行元力,從人間各部落掠奪的生靈,加上這吸收天地靈氣的陣法,從而鑄就的斷生劍。
鐘鼓道,“……神界之人盡皆如此無趣。”
謝羽:“……”孩紙明明是你興奮過頭了。
她幾步掠出山崖,流光未閃,落在血塗之陣上。才一踏足,便有無盡的引力令軀體和靈魄分離。
鐘鼓微微睜大眼睛:……
他近乎按捺不住要出手時,謝羽腳尖一點,金色的光華一閃,她随着凝聚飛起的鳳凰虛影脫離了那片陣法。
鐘鼓:……
謝羽收回凰來,站在山崖邊,“何以如此看我?”
“……鮮少有人能活着脫離血塗之陣。”鐘鼓道。在一個法力的範圍内,越是強大的靈體,反而越容易受到陣法的影響。
“……”也許隻是因為她靈魂離體已經習慣了,所以離不離她可以說了算,她笑了笑,在鐘鼓面前,笑道,“大約因為我很強。”
鐘鼓用一個擠出來的哼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你最好不要拿命試探這些東西。”
謝羽:“自然不會。”
鐘鼓冷冷道,“看了你的舉動之後,此言很不值得相信。”
謝羽揚眉看着他。
鐘鼓撇過頭,“我對你的生死沒有興趣,隻是不想讓琴音消失。”不想又見當年的師曠覆轍。驟然之間,來不周山的,就換了一個琴師,他還帶來師曠已逝的消息。
謝羽聞言笑了笑,“……那實在感謝閣下對凰來琴音的關懷了。”
“哼。”她一句話出來,鐘鼓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樣,化龍飛走了。
謝羽搖搖頭,望着那片連綿的群山,陷入沉思。
血塗之陣啊……
風雲變幻。
她走在不周山林之中,總能看到各色的龍族或從流水或從天空掠過。巨大的龍族飛過時,總會在地面上映出極長的影子。
很多失去生機的龍族,将近死亡,前往的,是同一個方向。
那是不周山的龍穴。
無數龍族的墓地。
穿過巨大的峽谷,看到的是熊熊火焰和夾雜其中的雷電。謝羽站在火焰不遠處荒蕪的山石之上,風中一片龍鱗出來,還未落在謝羽手中,被撲來的火焰化作灰燼。
火焰觸及到謝羽指尖,落下一塊焦黑的印迹,很快,指尖變得通紅,組成凰來的五行南明火從手中亮起,将那火勁散去。
進入隧道的洞穴外,隐約留存着白骨。
在這個世界,傳說中的龍穴,是最接近創世之前的世界之處。光暗交錯,七大靈力融合不分,是天地分離之時所留下唯一一處混沌。
謝羽看到,龍穴的外圍的火焰漸漸化出鳳凰的影子,于天地間起舞。那一瞬,她似乎受到蠱惑一般,凰來琴弦動,琴音與鳳舞相合。
萬事萬物,在這瞬間都變的安靜和諧。
流水清風,溫柔透徹。
鐘鼓一聲大喝在她耳邊響起,“凰來!”
謝羽閉上眼睛,重新睜開時,眼前的龍骨消失,依舊有五彩的鳳凰起舞。
鐘鼓靠近時,鳳凰原本安詳的目光變得淩厲,凰鳥頃刻消失,無盡火焰沖鐘鼓撲來。
鐘鼓扯着她,轉眼離開龍穴千丈之外。那片火焰如長長的綢帶,在天空劃過,到這裡時,受到牽引又退了回去。
鐘鼓臉色難得的難看,“你去那裡作什麼?”
謝羽反問,“閣下都看到何物?”
“……”他被謝羽看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簡單的回答,“光暗,七靈。”
謝羽點點頭。簡單又純粹,完全符合他的心境。
也許不同的人,進入到那裡,所見風物各不相同吧。
鐘鼓便問,“莫非你看到了别的?”
謝羽答,“龍骨和鳳凰。”同為靈族,龍族為火焰吞噬屍骨,鳳凰于火焰之中涅槃重生。
每一次的死亡與複活,會造就更加強大的生靈。
“不可能。不周山是龍族轄地,千萬年來,從未有鳳族能踏入不周之山。”
謝羽笑了笑,“許是看錯了。”
有些敷衍的答案讓鐘鼓眉頭大皺。“龍穴的混沌,許多修為有成鱗甲堅硬的龍族也無法抵擋,你這榣木之身,五行之氣,莫非還想與那創世的力量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