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邊坐了另外的一位女士。
她看起來相當年輕,茶綠色風衣,簡單利落,卻出挑的好看。
如果再年輕二十年的話,也許他還有精力去和年輕的男孩們較量較量。
以記者的目光來看,這位女士的打扮并不像是一個有閑情逸緻喝點小酒的人。
她顯得,有點太正式了。
也許覺察到了他的視線,她轉過頭來,露出微笑,“您好。”
記者遲疑了下,移開了目光,并以禮貌的笑容,“失禮了,請原諒。”
“并不失禮。”她說,“事實上我坐在這裡,正是因為你,小野田先生。”
“……”
“是嗎?恕我冒昧,為什麼?年輕的小姐。”
“我聽說您曾是台裡最優秀的采風家,過去曾經接觸過許多真實的怪誕。”
“那時候的人們沒有現在這樣多的活動,您的節目曾經很受歡迎。”
“你也說了,那就是曾經罷了。”
已至中年,記者無奈的笑了笑,“人們已經失去了對神秘的好奇心了。”
“這樣說的話,是不是太絕對了。”
年輕的女士接過店家遞過來的兩瓶清酒,禮貌的道謝,然後推了一瓶給他,笑道。
“我請。”
連續幾天,她都出現在這裡。
小野田坐在他對面,下意識的抽出一根煙,看到她時,想了一下,又默默收了回去,“你又想要了解些什麼呢?”
“在海濱g町,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人們信奉着一位持扇的女神,她的手中記載了各項請神送神的儀式。”
久久的沉默。
“你要知道,它不是人類所能夠使用的。”
“你需要理智。”作為人類,生存下去。
“先生。”她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都需要加快腳步,容入這個宇宙。”
否則,那對人類而言太不友好了。
“……”
如果,你有把握還存有理智的話。
面對他的默認,謝羽微笑。
她起了酒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
理智對謝羽而言其實沒有什麼約束。過往的七情六欲她不是沒有經曆過,天理天道她也不是沒有見過,她是人類,也做過非人類,歲月變遷,走到現在,愉快的生活,謝羽其實也不介意再多加幾個見識外神的經曆。
通常理智被定義為能夠良好的在社會生存,符合族群歸屬的道德與約束自己言行所在的秩序。而理智歸零對于人類而言,則代表了絕對的反社會人格與無道德引導。
從這個定義上而言,她似乎并不能稱得上理智,然而從某方面而言,她也足夠理智。
過往有一世,位列仙班的前提,是得道。謝羽曾選心之道,修人之音。紅塵輾轉,芸芸衆生,往小了說,是洗心革面,往大了說,是拯救蒼生。
她早已習慣約束已身,她樂于修身養性,所有一切所帶給她的,是更别開生面的生命,她不會任由它死去。
當然,面對于世界的浩瀚,初步的接觸會很艱難,但是,固步自封的話,人類,也許将直接失去生存的話語權。
猶記得在她第一次面對自己的新生與上一世的記憶并存的情況時,她也曾惶惑不安,為這份不同而遮掩恐懼,倘若當時她就已昏昏然肆意放縱忘卻本心,那麼如今,即使她來,人們所遇見的,也早已不是謝羽,隻一份昏暗晦澀的軀殼了。
從懵懂無知的過去中走出,去接觸已知外的未知,洗練,凝練,不斷地發展,糾正,成長人才得以重生,進步。
“……”
……
騎車過了小道,門牌上挂着津久葉的姓氏。
高畠青海敲了敲門,瑤的父親放下了花剪,“啊呀,是青海呀,快進來快進來。”
“不了不了。”高畠青海沒有進門,往家中張望了下,“叔叔,瑤這兩天沒有在家嗎?”
“阿瑤不是在學校嗎?”
“哦是的,是的,我就是剛好路過,過來問問。”
“瑤最近還好嗎?”
“好啊,不過我們學醫的……啊,可能就是太忙了。說不定馬上就回來了。”
瑤又不像他們這麼随意。每個月15号和月末是她固定回家的日子,到時候她再過來。
自從勾坂郁紀出事後,瑤似乎也變得神神秘秘,前兩天她和耕司一直在想要不要再去探望一下郁紀,想着帶上瑤的話,說不定對他的病情有所幫助。瑤之前也叮囑過,如果要去找郁紀的話,一定一定要帶上她,結果一問才發現瑤已經好幾天找坂田教授請假了。
現在還沒有回家。
——
“爸爸,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瑤。”瑤父母都回了一聲。
系着圍裙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到了她踏上台階的腳,嗔怪道,“還不趕緊把鞋子衣服換了。”
“這就換,母上大人。”
謝羽笑眯眯的應了一聲,迅速地換了鞋襪,進門。
家不算大,但一直是安心舒适的。
瑤父過去是東京j區警部,前年因為工傷緣故退下職能崗轉為文職,母親是典型的家庭女性耐心溫柔。
對于謝羽而言,這樣的家庭氛圍讓她感到久違的安心。
瑤父摘了眼鏡,放下了報紙,從陽台的涼椅上起身來,坐到了沙發旁。
“今天早上青海那小丫頭還來找你了。”
“青海?她有說是什麼事嗎?”
“沒有。”
“不過,你們最近都有些神神叨叨的。”
“爸爸?”
“你過去沒有這樣回家遲到過吧。”
“……”您還真是……警察習慣。
“好吧,最近呢,确實有些棘手的問題正在處理。”
“事業上的?”
“生活上的。”
“說說吧,爸爸媽媽總比你多活了這麼多年,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麼呢。”
“爸爸,我會處理好的。”
“你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們擔心過,最近遇上難題了吧。”
謝羽抿唇一笑。
“行了行了,自己安排好吧,給青海也說一聲,别讓人家孩子擔心。今天你媽做了你愛吃的拉面和素三鮮。”
“當當當。還有天婦羅。”
她端着一大盤食物笑眯眯的上來。
“一定要吃完哦。”
“……”還真是謝謝您嘞。
……
晚飯後,謝羽順手洗好了鍋碗瓢盆,才到客廳坐下來,問,“今天不是休沐日吧。”
瑤母坐在搖椅上,削着蘋果,遞給她一枚。
“辛苦啦,阿瑤。”
“給爸爸吧。我待會自己吃。”
瑤父接過蘋果,“今天不休息。然而上司們想要我休息了。”
“工作上出了什麼事嗎?”
瑤父摘了眼鏡,指了指報紙上的新聞。
“最近公園裡發生的事情你聽說了嗎?好像離你們學校還挺近的。”
謝羽拿起報紙,标題上寫着近期東區公園發生孩童丢失案件,請各位家長多多注意之類的話。
她皺起了眉頭。
“那警視廳還要讓你休假?”
“調查沒有結果,消息一直被壓着。”
“現在才是要調查的時候吧。”
“他們的理由是會擔心引起群衆的恐慌。”
“……那就不調查了嗎?”一直沒有結果持續走失的話,才會造成社會恐慌的吧。
“我已經委托一位後輩暗中調查了。”
“需要我幫忙嗎?”
瑤父揚了揚眉。
“收到,長官。”謝羽行了個禮。
“我說你不去考警校很可惜。”
“那太遠了,我可還想孝敬孝敬二位老人家呢。”
“還沒老。”
“明白,年輕的警部大人。”
“對了爸爸,有件事我問一下你的意見。”她想了想,比較斟酌的道,“對于外星人的存在,你怎麼看呢。”
“外星人?”瑤父笑出了聲,“我可真的越來越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已經足夠麻煩了,還要加上什麼——
什麼——外星人?
“……我就是問問嘛。”
謝羽支着下巴,“如果說真的會有付喪神,妖怪之類的存在,你覺得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人與人能夠共同生活的前提時,相互認同并接受彼此觀念不同,保持适當的距離,尊重對方的特别,但如果相互有着不可調和的排斥點,這樣的相遇就會演變成一場災難。阿瑤,無論是人類自身之間,還是妖怪神魔,還是你所說的,外星人——這都是一樣的。”
“……真是有道理啊。”
在遵守黑暗叢林法則的宇宙裡,在這個尚無應對措施的小小世界,沒有牧羊犬的看護,懵懂無知的生命如同最無害的羔羊。
狼不能住在羊圈裡。
至少在他們擁有保護自己族群的能力之前不行。
瑤父無奈的笑了笑,“你要知道,來警局報案的,每年隻有6%左右涉及到了刑事案件,剩下最大的一部分,都是鄰裡糾紛夫妻矛盾。”
要知道理解與體諒對于人自身來說,往往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