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響徹。

百足千絲。

與這片幽遠琴音之中，地面，草木，林間，無數飛蟲爬蟻至此。

惡瘴彌散。

撕咬，拼殺。

屍蟲遍地。

這幾乎不再算是人的戰鬥，這是蠱王一面倒的壓制。

作苗人裝扮的少女躲在木屋藤蔓之下，見情況不對，神色陰沉下來，“師父！”

她伸手指了指屋後。

烏蒙貴心下一狠。

謝羽對各類聲音則更為敏感，循聲而望去。樓腳躲着位紫衣銀飾華麗妖娆的苗人少女，一副與烏蒙貴同仇敵忾模樣。

苗人？

不。

她是漢人。

活的久了，見得多了，這樣的僞裝，在謝羽眼中，堪稱簡陋。

過往她看過四方天地，見過人族各類流變。或有新的衆生，她不曾相識，然而它自何處而來，又将化為何種，她多多少少，是有所預見的。

于無數蠱蟲群中，風蜈頃刻便挪至她面前，蜈蚣頭一低，上座的紫衣少女一手捏住她肩膀帶起來，還未待她有所反應，就點穴克住了她，輕輕笑道，“姑娘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烏蒙貴伸手驚怒道，“阿雁！”

耳邊帶着銀蛇首飾的少女容色昳麗，眉目深邃，一眼看去，确實與旁的苗人姑娘無甚區别。

她暗自咬着牙，意圖沖破穴道，見謝羽開口相問，不由得撇過臉去，心中驚疑不定。

阿雁？

謝羽的目光為烏蒙貴引走了一點，又挪到被自己拎過來的少女身上。

“阿雁？”

唐書雁。

是了。若她所記得不錯，五毒叛亂之事，其中确有唐門手筆。往前數二十年，正是魔刹羅掌教，手下艾黎烏蒙貴，一剛一柔，又有五大護法，五毒正是人才輩出之際，在魔刹羅引導之下，破香巫教，收納苗人，弟子衆多，實力迅速壯大。以至于……同在巴蜀之地的唐門，也隐隐覺察到了威脅。

時有唐傲天為唐門門主。

不久之後唐書雁受父命，此來隻為瓦解五毒，偷取苗蠱，分裂對手。

雖說後來事實證明，即使沒有唐書雁，理念不同，艾黎和烏蒙貴也走不到最後。不過那也是……

屋舍傾塌。

綠色的瘴氣氤氲。

指下琴音漸漸空靈。

引動天音。

所在三尺之内，竟無蠱蟲敢近。

“黃口小兒！還不速速将我徒弟還來！”

他怒吼道。

謝羽望向他。

隔着濃重的瘴氣。

烏蒙貴知道。

明明是魔刹羅的孩子。卻似與那人又完全不同。

魔刹羅是冷豔的，她殺伐決斷，一雙紫瞳眸神秘危險，擡手之間便可招攬仙教五聖，但有犯教者，雖遠必誅。

而曲雲不同。直到現在，她的神色也仍是平靜的。她沒有魔刹羅身上那種生長于毒蠱瘴氣之地的，天性危險的，卻不斷引人沉淪的詭秘氣質。即使面容相似，此刻帶來的，卻唯有雲淡風輕的淡然。

仿佛無論遇到什麼，無論他做出什麼，無論要面對什麼，她都早已有所預料。

即使對他——一個叛教者，一個一心要殺了她的仙教長老。

烏蒙貴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蛇杖。

“你可知她是誰嗎？”

紫衣的少女垂眸來望，目光平靜，平靜而柔和，如同祭殿裡那些古老的神像一般，一般悲憫，就仿若他不是她的敵人，他隻是苗族之下普普通通尋常子民一樣。

她輕聲問。

頓教烏蒙貴心中一凜。事實上，他是覺得，有些時候，阿雁的舉動……

但隻是不阻他的大業，他沒有聲響罷了。

阿雁是個聰明的弟子，聰明人一向都是難找的，這樣一個又聰明又能辦事又不會多嘴的好手下不好找，他不想随随便便動她。

“唐書雁。”

她的語氣隻是陳述，然而卻毫無質疑。

“她是唐門的人。”

在場衆人心中一震。

連同才剛剛趕上風蜈而來的艾黎和南納西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