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頭帶來的老手藝人姓胡,已年近七十,耳朵有些聾了,所以溝通起來有些困難。他自被拎上馬車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見到龐初才明白過來,眯着眼睛将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又是歎氣又是搖頭的,看得旁人心都懸起來。
終于,胡老丈手撚胡須大聲道:“難!舌頭!斷了!”
孔澍上前捏開龐初的嘴巴,露出兩排沾血的牙齒,大家這才發現他的舌頭僅剩一半,空落落的,更加瘆得慌。
“誰傷的你?”孔澍問。
龐初不吱聲,畏懼地縮了縮肩。
小棠不禁往後退,她不怕屍體,卻怕這樣的活人,才退了兩步就跌入後面人的懷裡,那人穩住她的雙臂,是林琮。“當心。”說着越過她走上前去了。
胡老丈倒是見怪不怪,将自己帶來的木箱子翻得啪啦啪啦響:“不知道能不能成!你們别煩我!”
林琮忙着人将他安頓好,還派了可靠的人專門守着。
胡老丈雖然來得及時,但東西卻遲遲沒做出來,“遲遲”是對酸棗縣衙的人而言的,其實才剛過了一日而已。許都頭也跟着着急,找到林琮問:“要不我回去看看夏侯指揮使有沒有找到旁人?”
林琮倒是沉得住氣,他瞧胡老丈做了試、試了做,心裡反而頗有些底氣。
“大人,我在想如果真的不是龐初作的案,那他的出現就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其實他是來救我們的,作案人其實是将三個受害人丢在了現場,反而是龐初将她們送了回去,而我應該是個例外,他出現得早了些,将作案人趕走了?”小棠睡不着覺,手撐着腦袋道。
“倒是說得通。”林琮正看着案卷,他在找是不是有被他們遺漏的地方,光等着胡老丈而什麼都不做也不是辦法。
“還有,”小棠跳下矮榻,來到他身側,“你發現了嗎?我們都是被扛到橋下的,那麼為什麼回去的時候就不扛了反而是抱着呢?”她突然紅了臉,偷偷瞧他,因為她就是他抱回去的,還因想起了他當時在她耳邊說的話。
“還有,”林琮神色自如,“迷藥不是等閑人能弄到的,以龐初這個樣子,旁人躲着他還來不及,他上哪去弄迷藥?”
看來他也沒當回事,也是,當時隻有他趕到了,他不抱還有誰?形勢所逼而已。小棠見他毫不在意,便也恢複了平靜。“對哦,我們怎麼忽略了這麼多?”她道。
這時,林琮的視線忽然停在了一份口錄上,反反複複地與後面一份對照着看,小棠好奇,便也湊過去,原來是羅大郎夫妻二人的口錄。
“你看,”林琮将口錄中的某一處指給她看,“因為他們占了二娃家的财産,所以提到他家的事情都含糊其辭,但是這裡,羅大郎說大娃夫妻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他另翻一頁,“這裡金氏卻說大娃夫妻走的時候将二娃托付給他們照顧的。”
“大人,你懷疑他們夫妻有問題?”小棠問。
不料林琮卻搖頭:“金氏這樣說……想必是為了強調他們占了二娃财産的合理性,隻是如果這樣的話羅大郎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小棠不明所以:“那就沒有問題了啊!”
“不對……”林琮沉吟着,“在客棧那晚,他說大娃夫妻是三年多前走的……三年多……他們為什麼要走呢?”
“大人……”小棠第一次覺得跟不上他的節奏,但是她知道破案的關鍵往往就在看似沒問題的點上。
“小棠,”林琮脫口而出,渾然不覺自己對她稱呼的變化,“恐怕需要你再去辨認一次,如果你害怕……”
“我不怕……又去見龐初嗎?”
“不是,二娃。”
“二娃?二娃!大人你懷疑……”小棠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這隻是我的猜測,究竟是不是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沒有理由啊!他不是傻子嗎?不是還提醒我們不要住客棧嗎?”小棠依舊不能接受,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那麼,那場火就是他故意放的……”
林琮的眼神冷了下來:“那日我們的守備外松内嚴,外面的人斷不會瞧出來,他不一樣,他應該是沒找到機會,所以放了一把火,好趁亂将你擄走。有時候,瘋瘋傻傻隻是自保的方式而已。”
“那還等什麼?快走啊!”小棠忙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跑,他就這麼由着她拉着,連步伐都遷就着她。
羅大郎夫妻和二娃并非嫌犯,所以被安置在大牢外面的空房間裡。林琮和小棠跑到二娃屋外的時候突然放輕了腳步,同時向着看守的衙役作了手勢,之後便悄悄靠在門邊,聽着裡面的動靜。
二娃正在裡面轉着圈,嘴裡喃喃自語,他們聽不真切,便又移到窗下,等了一會,終于等他走近的時候聽到他念叨着:“新娘子是我的、新娘子是我的、新娘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