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
“你想知道他許的什麼願望嗎?”
“是不想在賭博吧?阿爹那次回來後就不再賭博了。”
“不是。”萱草畫靈抱着膝蓋縮成小小一團,色彩鮮豔的衣衫在如煙細雨中顯得格外溫暖,“他許願要做一個好父親。”
一個好父親是不會去賭博的,也不會讓妻子和女兒們為其擔憂。
“他一直是一個好父親。”
另一邊,花子洛拿着那個小香爐請花枝幫忙。
“花神娘娘廟裡的香爐是這個香爐的分身。”
花枝停了一下,接着說道。
“那個給他們香爐的人好好查查,這香爐原本的器靈消散了,又被邪祟入侵,才會成了這般邪物。”
*
萱草畫靈并沒有一直待在洛京。
她在扶疏花鋪在花枝為她創造的新畫境中修養了幾天後,就又讓滌邪堂的人把她送回了萬徑山。
她倒也挺想和花枝待在一起的,但是花枝在洛京城裡做生意,難免要和人打交道。
但是她有點恐人。
萱草畫靈倒也不至于真因為玉河村的事情就痛恨所有人類,也不至于不敢再和人類打交道。隻是她心裡還是留下了點陰影。
千秋畫境破碎了,她是回不去了,但是萬徑山中還有許多熟悉的妖和畫靈,她們和花枝的宅子也藏在山林裡,不用常常與他人打交道。
送走了萱草畫靈萱萱,人類周萱萱也準備離開洛京了。
在離開洛京前,由花月和唐六寶組織的送别宴在沈家食肆開辦過後,幾人一同把周萱萱和她阿娘送到了伊水畔。
伊水畔邊,垂柳依依,春風柔和吹過女孩的發梢裙角。
周萱萱好像又消瘦了點,但也長高了點,神情比一般小孩兒更加堅韌,并沒有因為要離開自幼長大的家鄉而顯出柔弱姿态,反而多了些朝氣和銳意。
倒是唐六寶眼裡包了淚。
他從來沒有經曆過分别,他隻知道明日後日還有大後日,萱萱都不能陪他一起玩了。
他和萱萱一起長大,從來沒有和萱萱分開超過三天。
他知道分别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但卻不知道有時候離别還意味着從此山高水遠,不知野草需得枯榮多少個春秋,才能與想見的人再見一面。
也許再也不能見。
“萱萱,你要早些回來。”
唐六寶把藏在背後的一大把萱草花塞給周萱萱,期盼地看着她。
萱草花開得熱烈,周萱萱抱緊花,卻是搖了搖頭:“我這次回家鄉,怕是很久都不能回來了。”
“沒關系,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
“那要等好久。”
“明年上巳節怎麼樣?等明年上巳節我們一起去洛水畔踏青!”
“恐怕不行。”
周萱萱吞下哽咽,搖了搖頭。
“兩三年有些長了……但我不會忘記你的!”
“唐六寶,不是這樣的。”要強的小姑娘忍着眼淚,打斷小夥伴的話,“從這裡到揚州,要足足走兩個多月,我阿娘要帶我回去長住,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永遠!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一樣,讓唐六寶怔在了原地。
一直到周萱萱跟着她娘親走了好遠,他們一行人都回了熙春路,花月才發現唐六寶的不對勁。
“喂,你怎麼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讓原本出神的唐六寶突然大哭起來。
“萱萱……嗝……萱萱她走了!”
“她,她再也不回來了嗚哇哇哇哇。”
驚人的大哭聲招來了扶疏和沈家食肆的老闆娘,聽着小胖子結結巴巴地說完前因後果,花枝溫柔一笑,遞過一杯蜂蜜水。
“她不能來找你,你可以去找她啊。”花月歪着頭,一臉天真地發問。
“可是揚州太遠了,萱萱說要走三個月,阿爹不會帶我去的。”
“那等你長大,自己去找萱萱。”沈穗兒也湊過來出主意。
“可是等我長大還要好多年。”
“不用很多年,你現在八歲,最多再過十年。”花枝笑眯眯地糾正。
“可是十年就很多年啊!我才活了八年!”
“可是你能活到一百歲啊,你等十年,等到長大了去找她,然後那時候你才十八歲,你可以和她在一起玩……”花月掰着指頭細細一算,“你們可以在一起七十二年!”
“算錯了,是八十二年。”花枝出口糾正。
“哦哦,對,你們可以在一起八十二年!”
“可是中間這十年怎麼辦,誰陪我一起用泥巴蓋房子,誰陪我一起用樹葉做飯,誰陪我一起摘野花,誰給我編草蚱蜢……等到上巳節,别的小娘子都有人送花,萱萱沒有該多難過啊。”
“正是因為等待漫長難熬,重逢才顯得格外珍貴。”
花枝輕輕說着,眼睑微垂,目光流轉似水波,明淨若長空。
還能夠重逢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
她伸手摸上佩戴在脖子上的燭陰鱗片,神色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