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了徹日的冰冷痛苦裡,一次又一次地在長夜中驚醒。
她試圖和空氣談話,就好像前輩們還在的時候那樣,但是從來沒有人回應。
好孤獨,好漫長。
再情緒幾度崩潰後,花枝擦幹了眼淚。
她拿起了畫筆,利用暴漲數倍的力量和金色鎖鍊裡的天道法則之力,創造出了畫靈。
花枝希望畫靈能夠陪伴着她,讓千秋畫境裡多些人氣。
可是畫靈不是人,他們的靈魂并不完整。
人的靈魂是可以成長的、是複雜多面的,可是畫靈卻靜止、片面。
他們像是在一個固定時刻的切面,也像是單獨意象的放大,他們的性格完全由花枝賦予。
就好比洛珈。
創造洛珈之時,花枝用的是“焦骨牡丹”的意象,所以她端莊雍容,傲骨铮铮,她能夠在被人利用時毫不猶豫的自焚,她不會也做不到像人類面臨死亡時候一樣産生那樣複雜又偏執的欲念。
更重要的是,畫靈的壽命太短了。
甚至和普通妖族差不多,不過才短短兩三百年。
她親手送走了一個個造物後,逐漸變得麻木了起來。
那些被她認定是失敗品的畫靈,最終隻留下了一個個名字。
花枝好像已經失去了感知溫暖的能力。
她在漫長的黑夜裡泡得太久了。
也許隻有人間鬧市的煙火吵嚷才能治愈她。
畫靈們孺慕地望向花枝,目光裡全是尊崇,但花枝微微笑着,心中孤寂半點未減。
這種情況在千年前才開始好轉。
那時金色的鎖鍊一圈又一圈的順着花枝手臂攀延,控制着她打開了千秋畫境的大門。
自此,萬徑山處多了一個入口,千秋畫境每隔五十年開放一次,妖族獸主一脈和滌邪堂中弟子可以進去曆練,而畫境中的原住民依然不得走出半步。
花枝凝望着畫裡的美人,筆尖落在她眼眸處猶豫良久,最後仍然沒有落下。
就算模樣再像,也不是洛珈了。
洛珈已經死了。
遲來的鈍痛像陰雨一樣在她心裡落下,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是很在乎的,畢竟她創造出了那麼多畫靈,那些畫靈又和真正的人類相差那麼大。
她在從益州回來後,就一直讓自己忙于各種事情,不去回想起洛珈。
然而隻要看到牡丹花,她就會想起來剛剛創造出洛珈的時的場景。
新生的畫靈在花叢中醒來,雙眸亮閃閃地望向她,揚起了含蓄卻歡喜的笑。
門邊鳥鵲風鈴響起,驚擾了靜坐在桌前的少女,她一回頭,看到一個高大的白發青年走了進來。
“花前輩,好久不見。”
山君揚起手,笑着沖花枝打招呼。
“你怎麼親自來這裡了?萬徑山那邊怎麼辦?”
花枝蹙起了眉,不贊同地看向山君。
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般任性?
“無妨無妨。”山君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走到桌邊,捏起果盤裡桑葚看了又看,“那邊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花枝看了他一眼,将桑葚整盤端走。
倒不是她小氣,隻是這家夥隻會糟蹋東西。
果然,還沒嘗到這桑葚酸甜,山君手指一動,好好的桑葚碎得不成樣子。
他若無其事地搓搓手指,指間黑白光輝閃爍,紫黑色的果汁就消失的幹幹淨淨。
“就算這樣,洛京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嫌棄地看了一眼山君的手指,花枝眉頭依舊沒松開。
要是滌邪堂那幾個小孩兒知道萬徑山獸主大老遠的跑了過來,恐怕會激動地發出尖銳的暴鳴。
就算妖族和人族關系還算和平,但到底是兩個種族,妖族獸主來到了人族都城,怎麼想怎麼可怕吧。
“可是阿月要過生日了啊。”山君繞到花枝面前,硬朗英俊的面孔倒顯得有些可憐兮兮,“我好歹是阿月兄長,她過生日我總不能不來吧。”
“阿月隻有我一個姐姐。”花枝神情冷淡地看向他:“這話不要再阿月面前講,他會不高興的。”
青年面色微變,笑容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比起剛剛的故作可憐,倒是真的有了幾分落寞。
花枝到底心軟了。
“阿月這幾日都在學堂念書,等傍晚才會回來,你先去後院收拾一下自己房間。”
“房間?”
“離阿月過生還有好幾日,你難道要去住旅店?”
“東廂房,别走錯了。”
不過萬徑山獸主都在這裡了,小藍鵲恐怕也快該來了吧?
滌邪堂可沒辦法放着這一尊大佛不管。
果然,周望春在外賣花還沒回來,滌邪堂堂主藍鵲就先登門拜訪了。
隔壁沈穗兒探着頭,看着扶疏花鋪裡的熱鬧場面,也興緻勃勃地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