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花娘子這裡的牡丹好。”

坐在馬車裡的是那位曾經在扶疏花鋪花了百兩銀子買了盆蘭草的孫夫人。

那日孫夫人回去後，把那盆蘭草帶回去送給她父親當做壽禮，連老爺子眼光如此毒辣之人都對其贊不絕口。

後來，孫夫人又來扶疏買了好多次花草。

她是愛花之人，誰家花草長得精神，她一眼就能看出。

蘭花情況複雜，收藏價值遠大于實際價值，所以有些名貴品種定價能到百兩。

這牡丹就沒那麼高了。

“除卻這姚黃魏紫都要四十兩，這豆綠和二喬的要三十兩外，其它的就都在二十兩以下。”

最便宜的甚至才一兩左右。

那都是些極其普通的品種，在洛京十分常見。

不過開得都很極好，買回去一株移栽到家中院子裡，等天晴了照樣能與春光争豔，誰在乎你幾兩銀子買的。

洛京天子腳下，普遍富庶，就連普通老百姓也負擔的起。

孫夫人不差錢，要挑就挑好看的。

她撩開馬車的簾子，用手将各色牡丹都挑了一盆，随後又特地點了點一盆白牡丹。

虞兒坐在看了看那株白牡丹，旋即跳下了馬車。

“把夫人指的搬上來，那盆白牡丹多小心一些。”

虞兒俏麗的小臉帶着讨喜的笑，聲音清脆：“花娘子果然有巧思，這牡丹放在這裡，我家夫人連馬車都不必下。”

花枝笑笑，将她指得幾盆牡丹價格一一報上。

虞兒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沒見識的虞兒了，自從買了蘭草回去後孫夫人就有好好的教過她那蘭草的價值，為了再出門不堕自家夫人臉面，她也纏着孫夫人問了好多花草上的問題。

她知曉這些價格十分公道，甚至讓了些利。

虞兒從荷包裡掏出兩張面值一百兩的銀票，遞給花枝。

這多了些，沒讓找零，孫夫人讓虞兒去另外選些鮮花補上。

在虞兒去店裡挑花的時候，孫夫人透過馬車窗戶多看了兩眼望春：“我記得你，你是去年鄉試的頭名。”

周望春極輕微的笑了下：“我也記得你，你的算學很好。”

昭文帝在時改制科舉，文舉需要考察“明經”、“明法”、“策論”、“算學”四門，前三門去年鄉試第一都是望春，隻有算學一科被孫夫人奪得頭籌。

隻是那時她還沒嫁人，隻是林家的大小姐，并不是什麼孫夫人。

“我記得你閨名是蘭鶴。”

“是。”蘭鶴低眉一笑，神情間帶着世家貴女的矜持。

洛京蘭家，這個姓氏可不常見，是禮部尚書家的女兒？

花枝略有了悟。

要知道經過昭武昭文兩任女帝，此世風氣并不像史書裡記載的那般約束女性，像周家的王嬸娘就不曾将夫姓挂在前面，六陳鋪子的唐大娘更是招婿上門，唐六寶是跟着唐大娘姓的。

先前見蘭鶴那麼久，花枝一直都聽人叫得是孫夫人，她也理所當然的以為蘭鶴姓孫。

不過禮部尚書家的小姐的話，這般倒也不算稀奇。

要知道那位蘭尚書最最古闆，蘭家世代謹遵儒教，對家中女子的教養秉持三從四德那套，兩任大小女帝都沒能讓改變蘭家人的想法。

但是很好笑的一點是，蘭家人明明認為女帝是牝雞司晨，不尊禮教的存在，但無論是昭武帝尚未登基的時候，跟着當年的大長公主平定天下謀奪皇位，還是後來昭文帝在位時，幫助文帝開科舉，廣招人才，幾代蘭大人竟然都可以說是鞠躬盡瘁。

蘭家人當年有段話傳的很廣。

他們遵的儒教是“為生民立命”的儒教，女子當權确實是天理難容的存在，但是天下百姓與遵循禮教那個更重要？

但凡皇室中有任何一人能比當年的昭武女帝做得好，昭武女帝的子嗣中但凡有一男子能比昭文女帝做的好，他們蘭家哪裡用違背祖訓，去扶持這牝雞司晨的女皇？

據說昭文帝聽到這大不敬的話，不但沒有半點惱怒，還捂着肚子笑了好久，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笑過後，昭文帝就立馬把科舉改制的工作交給蘭尚書和右相主持。

那時的左右兩相都是女相。

“我曾經拜讀過周大娘子的文章，其中觀點很是新穎透徹，不知道是否有幸能與你交流一二。”

“這是我的榮幸。”周望春認真地看着蘭鶴，恰好天邊放晴，日光照在她霜白的臉頰上，“蘭小姐的算學也令人欽佩，希望到時能為我指點一二。”

蘭鶴莞爾一笑，老槐樹的陰影投射在她的面上：“好。”

送走蘭鶴後，又有幾位客人挑了幾盆牡丹抱走，日光也漸漸強烈了起來。

春日的日光并不濃烈，但還是有些刺眼。

望春早早地就被花枝打發回去看書了，她的工作是在清晨的時候沿街賣花，不用一直在花鋪裡候着。

花月背着小書袋一蹦一跳的往家裡趕着，一會兒和唐六寶鬥鬥嘴，一會兒又去追追蝴蝶，短短一段路走了好久。

好不容易臨近了，她卻突然停了腳步，黑着小臉看着站在槐樹下的山君。

連唐六寶向她揮手告别都沒回應。

“他怎麼在這裡？”

小丫頭快步走到花枝跟前，連一個眼光都不賞給山君。

“他說他來給你過生辰。”

“他來給我過生辰？他還不如來給我奔喪。”

花月冷笑一下，全然不顧山君無措難堪的神情。

也不怪阿月，一切都是有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