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吧。”
“留下吧。”
“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你有再多的本事也沒有用。”
“因為導緻這一切的——”
他們齊聲笑道——
“不是鬼,是人心啊。”
景楓僵立在原地,既不敢回頭看到同伴們憎惡的眼神,也不敢看向面前烏泱泱的屍體。
他挨個挨個看過去,那些屍體全是他熟悉的臉。
他的祖母,他爹,他娘,白姨娘,伺候過他的丫鬟,陪他玩的小厮……
全都被留在了這個彌漫着屍臭味、不見天光的舊宅院裡。
“我是一個罪人。”
景楓終于開口了,聲音哪裡還有半點以前的潇灑風流,隻有無盡嘶啞。
“我是一個罪人,我不能留在這裡。”
“我要回去,回去贖罪。”
他閉眼,凜冽的罡風自他身邊生起。
迷陣破,景楓再睜眼,就回到了祭壇跟前。
此時,祭壇上抱着嬰兒的神女像生動了許多,眼角垂淚欲落,而陳蘭生癱在地面上,顯然已經虛弱到不能再繼續站立。
他不看逃脫出來的景楓,隻看着眼角垂淚的聖女,癡癡笑着:“真真,真真,我們回家好嗎?”
景楓面容肅穆,手中扇子一展,罡風凜冽。
隻是在風刃攻向陳蘭生之前,祭壇上血色光芒大放。
聖女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微笑。
那滴眼淚也終于砸了下來。
陳蘭生極快地被吸成了一具幹屍。
真真從石像上走下,眼角血淚慢慢滴落,嘴角笑意卻纏綿:“好啊,夫君乖乖被我吃掉,我帶夫君回家。”
她也不看地上血肉殆盡的陳蘭生,輕輕地哄着懷裡的嬰兒:“我們帶爹爹回家。”
明明入了夏日,但是帶着血色的雪花依舊紛紛揚揚落下,每一粒雪花落在景楓身上,都凝了一片血色的冰。
景楓口裡一臉默念了好幾個口訣,但是都沒有作用,似乎周身靈力也被這詭異的冰給封了起來。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真真瞪大了眼睛,正以為自己就要一命嗚呼了,卻不想真真懷裡的嬰兒突然發出一聲啼哭。
嬰兒哭出來的眼淚是殷紅的血水,嬰兒張開的嘴巴是尖利的獠牙,嬰兒張口似乎想要向他的母親索要食物,嬰兒咬在了母親的胸前。
嬰兒吮吸的似乎是母親的鮮血。
真真很快就倒在了陳蘭生的身邊。
真真伸手去碰陳蘭生的臉。
嬰兒咧着嘴笑着,嫩白的臉上還留着母親的血水。
天色亮了起來。
早晨的陽落在嬰兒天真無邪的笑顔上,也落在真真枯瘦的臉上。
真真還未來及閉上的琥珀色眼睛清透明亮,一如她與陳蘭生初見那樣。
“燕草部落聖女一脈傳承的是雪神滕六的血脈,雪神滕六擁有操縱風雪和飛雪問蔔的神通,但是經曆天地靈氣濃度降級後很難繼續保持。”花枝手裡捏着一沓陳舊紙張走過來,冷臉用千秋筆劃出幾道繩索,困住地上的嬰孩說道。
景楓看到她來,松了口氣,把畫牌裡的花子洛和素馨放了出來。
兩人似乎剛醒,迷茫地看着眼前一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燕草部落世代供奉滕六,也依賴于滕六的力量來占蔔兇吉,驅除異己。然而滕六在五千年前大戰後就命不久矣,随時都有隕落的風險。燕草部落就利用人祭,強留下一縷滕六血脈融合在一個分支當中,這支後裔就是所謂的聖女一脈。”
花枝手指指向祭壇,又移到真真身上,最後又指向被捆綁起來的嬰兒。
“雪神滕六修得是香火神道,收集的是信仰之力和願力,他也确實修成了,不然奪取他的血脈也不會有任何作用。隻是被自己庇護的信徒暗算後,他堕成了邪神,聖女一脈流淌的血脈自然也就變成了詛咒。”
“他們當初通過血祭來謀奪神力,那麼也隻有通過血祭也才能使用神力,因此每次利用聖女一脈的能力占蔔,就需要獻祭活人知道将祭壇徹底染紅。”
“而聖女一脈則隻有在飲飽了鮮血後才會真正的‘活’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是幾年或者幾十年,不然就會化身石像,被禁锢在祭壇之上。”
“在飲飽血之前,她們會被内心的沖動所驅使,完全不會顧及任何情誼。”
“燕真真就是這一代的聖女一脈的傳人,而他,是燕真真和陳蘭生的親生兒子,在兩年前和燕真真一起封進雕像之中。”
“陳蘭生早就知道這一點,他一直做的,就是利用陣法騙人過來,血祭燕真真而已。”
“烏陽川來之前交代過我們,要把陳蘭生帶回去。”素馨猶豫地看了一眼陳蘭生的屍體,“鐵城的護城大陣,需要陳家人的坐鎮。”
“這個好辦,如果是依賴陳家人的陣法能力的話燭陰先生絕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強。”花枝一招手,昆侖兩儀旗從陳蘭生身上飛來,“如果需要陳家人血脈的話,他不是還活着嗎?”
被指到的嬰童無邪地露出了一口尖尖的牙齒。
素馨不贊同地看向了花枝:“母親,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除惡務盡。”花子洛也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