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六寶來講,六陳鋪子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了。
他從小就在六陳鋪子中長大,所以即使到了别人家的六陳鋪子,也不會生出怯意。
六陳鋪子的店主年輕,掌櫃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娘子,面容微豐,有一雙上翹的鳳眼,算不上清秀,卻也自有魅力。
“外鄉人?買糧食啊?”掌櫃翹着腿坐在椅子上,耳垂上的金耳铛随着身體搖擺幅度搖晃。
唐六寶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主動擔起了大梁:“買糧食,姐姐家都有哪幾種糧食。”
掌櫃見唐六寶年齡小,就擡起眼皮多看了一眼,語氣淡淡:“醬醋茶鹽谷米豆,都有。”
“陳年的?”
掌櫃這才認真起來:“都是新的,半月剛送來。”
唐六寶追問:“是從哪裡送來的?你有去種糧食的田裡看過嗎?”
掌櫃像看傻子一樣看向他:“你覺得這裡有田?”
唐六寶語塞,他當然知道這裡每田,但是原先和他交流的那些居民分明覺得此處與外界無異,完全沒注意這魚舌大地和白骨房屋的奇怪之處。
“别這麼看我,因為我竟然沒被蒙蔽而驚訝?”掌櫃嗤笑一聲:“我又不瞎,當然看得出這鬼地方的奇怪。”
“他們分明……”
“他們是他們,跟我有什麼關系?”掌櫃又坐了回去,半舊的绛紅衣裙趁得耳邊金墜更加璀璨,“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被大魚吸了進來。”
“大魚?”掌櫃嫌棄地翻了個大白眼,癱倒在椅子上,“這裡在魚肚子裡?”
長夢看着掌櫃崩潰的神情,小心翼翼:“不是,在魚嘴裡。”
“也沒好到哪裡去。”掌櫃嘟囔。
看來這掌櫃也是才知曉這白骨城建在魚嘴裡。
花子洛思忖着,開口問道:“掌櫃在這裡居住了多少年了?”
“不曉得,估摸着有幾十年咯。”
“就是意識到這地方不對的時間晚,才不過一兩年。”
“天曉得以前我是怎麼把這地面這房子當成正常家中模樣,歡歡喜喜住了這麼多年的。”掌櫃捂臉,顯然依舊很嫌棄住在魚嘴之中。
唐六寶很努力地帶回了話題,想繼續自己的調查:“姐姐,魚嘴裡是怎麼種出來的糧食?”
“我怎麼曉得?”
“姐姐家不是開六陳鋪子的嗎?怎麼會不曉得!”唐六寶一急,竟然不自覺地模仿起了老闆。
老闆樂了,戲弄地摸了下唐六寶的臉,卻被小少年羞怒地躲開:“你這小子有意思——誰跟你說六陳鋪子掌櫃就得知道這糧是怎麼送來的?”
怎麼能不知道?他娘唐大娘可是年年帶着他阿爹一起去供糧的莊子上查看的。
唐六寶有心反駁,但不敢說,慫慫地躲在花月身後,生怕又被這老闆摸臉。
“我說了,我的糧食是旁人送來的。”
“是誰?”
“老嚴頭,這六陳鋪子裡的大部分東西都是他供的貨。”
其餘那些醬醋類的,則是從白骨城其他商家那裡買的。
“老嚴頭的糧食哪裡來的?”
“你這小孩兒怎麼淨問些車轱辘話。”老闆又笑,觑着躲得老遠的唐六寶,“我不說了嘛,我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我就不守着這破鋪子了,也去收糧去。”老闆笑吟吟地補充。
“你們查這個做什麼?”
“姐姐不好奇這魚嘴裡怎麼種出的糧食嗎?”
“不好奇,我又不是異人,好奇有什麼用——”老闆忽得一頓,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掃過,“你們是異人吧?”
“你們是異人就難怪了,你們想找人出這魚嘴秘境的方法?”她眸光忽得亮了起來,從椅子上站起,“也是,也是,那些糧食或許是從外面運來的,興許曉得了糧食怎麼進來,就出得了這魚嘴。”
老闆來回踱步了一會兒,又凝視着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半晌,神色忽明忽暗。
過了會兒,她取下耳上那雙金燦燦的耳墜,用手帕包好,遞給唐六寶:“想來你們定是有辦法出去的,若是出去了,能不能把這耳墜送給江吳城荷花蕩村的晏老大?”
唐六寶愣愣地伸手去接,卻不想着手帕小包與老闆一樣也是半透明的,從他手指上直接穿了過去。
老闆神色黯淡了一瞬。
“我來幫你拿着吧。”花枝拿過去,穩穩接住了布包。
老闆又有了笑模樣:“多謝多謝,晏老大很好找的,他是荷花蕩村最好的漁夫,能在很大的風浪裡捕魚呢——你們一問就能找到。”
景楓扇子搖得飛快,眼睛亮晶晶地探頭:“晏老大是你夫君嗎?”
“不是。”
“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