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吱呀"一聲打開。
"可算來了!"奶奶系着碎花圍裙站在門口,銀白的發絲在陽光下像撒了一層金粉。她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先一把抱住了呆住的晏熾,"好孩子,路上累不累?"
晏熾鼻尖一酸。這個擁抱太熟悉了——熟悉的他鼻子發酸。
"太奶奶!"小團子拽了拽老人的衣角,"我是蕭慕晞!"
"哎喲我的小乖乖!"奶奶蹲下身,捧着孩子的臉左看右看,"跟你爸小時候一模一樣!"她忽然壓低聲音,"聽說你會下象棋?待會兒幫太奶奶赢隔壁王爺爺好不好?"
蕭寒提着行李站在一旁,目光柔軟地看着這一幕。直到奶奶起身拍了他一下:"小寒怎麼還幹站着,放下行李吃飯去。"
晏熾端着茶杯的手懸在半空,茶水差點灑出來。他偷瞄了一眼正在給小團子擦臉的蕭寒,又看了看哼着歌收拾碗筷的奶奶,一時間不知道該先震驚哪件事——
是奶奶那句無比自然的"小寒",還是老人家對憑空冒出來的曾孫子接受度如此良好,甚至連問都不多問一句。
"奶奶,"晏熾終于忍不住開口,"您...不覺得奇怪嗎?"
老太太正往小團子嘴裡塞桂花糖,聞言頭也不擡:"奇怪什麼?奇怪小寒怎麼突然回來?還是奇怪多了個小孩?反正都是你喜歡的,我能說什麼?"她突然學着少年晏熾的語氣,"'奶奶,蕭寒今天又考了年級第一','奶奶,多做幾個菜今天蕭寒來咱家吃飯'……"
晏熾猛地嗆了一下:"奶奶!"
"怎麼?"老太太笑眯眯地擦擦手,"你倆都二十多了還害羞呢?"
小團子眼睛一亮:"晏爸爸這麼早就喜歡爸爸啦?"
"可不是,"奶奶從手機裡翻出一張照片,"你看這張,當時太奶奶給他倆織的圍巾,好看吧?"
"哇!"小團子指着屏幕,"小晞也要!"
“好好,給小晞織。”
院子裡隻剩下風掠過槐樹葉的沙沙聲。蕭寒坐在晏奶奶對面的藤椅上,手指握住茶杯邊緣,手心卻冒着冷汗。
"奶奶,"他聲音有些啞,"這七年……晏熾過得好嗎?"
老人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老花鏡後的眼睛溫和地望着他:"小寒啊,你走後的那個寒假,晏晏出去回來後發了一整夜的高燒。"
蕭寒的手指猛地收緊。
"他迷迷糊糊喊着你的名字,說'蕭寒還沒和我告别'。"奶奶歎息着說。
"醫學院那幾年,他總說忙,可每個月都回來看我。"奶奶指了指廚房新裝的櫥櫃,"這些都是他親手打的,說這樣我拿東西不用踮腳。"
蕭寒注意到,所有櫃門把手都裝在下方——正好是老人最順手的高度。
“晏晏總是這樣,默默的為他愛的人做出一切。”
遠處傳來小團子清脆的笑聲,晏熾推着秋千的身影在夕陽裡鍍上一層金邊。
"那孩子從不說苦,"奶奶輕輕按住蕭寒發抖的手,"但每次看到電視裡的國外新聞,都會多看兩眼。"
蕭寒的眼淚終于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原來在他被迫缺席的歲月裡,晏熾把奶奶照顧得這樣好,卻把自己活成了一座沉默的孤島。
"現在好了,"奶奶擦掉他的眼淚,"我們晏晏終于不用再對着手機裡的天氣預報,偷偷看R國的溫度了。"
"當年我爸突然把我送出國,"蕭寒盯着杯中浮沉的茶葉,"連道别的機會都沒有。"
“對不起。”
奶奶的手輕輕拍了拍蕭寒顫抖的肩背,蒼老的掌心傳來溫暖的力度。
"傻孩子,道歉的話該親口對他說。"她望向院子裡正抱着小團子蕩秋千的晏熾,"你都不知道,當年他父母車禍去世時,這孩子一滴眼淚都沒掉,硬是咬着牙把喪事辦得體體面面。"
蕭寒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卻不及心口萬分之一。
他記得十七歲的晏熾——那個永遠站在光裡的少年。
記得他在黑闆上解題後頸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記得他打完籃球撩起衣擺擦汗時閃過的腰線,記得他在舞台上轉頭尋找自己時,眼底盛着的星河。
那時的晏熾會笑,會鬧,會拽着他的袖子說"蕭寒這道題我不會"。
可後來呢?
蕭寒望着院子裡安靜推秋千的身影——那人垂眸的弧度依然溫柔,卻再也不會毫無顧忌地大笑了。
"可你走之後……"奶奶的聲音輕了下來,"他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看着你的東西發呆。"
蕭寒的眼淚終于決堤。他從未想過,那個永遠活潑好動的晏熾,會因為他崩潰至此。
"整整七年,他沒再提過你一個字。"奶奶把皺巴巴的手帕塞給他,"可我這老房子裡的每個角落,都有他為你留的位置。"
院裡的秋千高高蕩起,小團子的笑聲像清脆的風鈴。晏熾擡頭望過來,目光與蕭寒隔空相接,又迅速垂下眼簾——那瞬間躲閃的溫柔,與十七歲如出一轍。
"現在說這些不是要你愧疚。"奶奶輕輕推了他一把,"去吧,他等你夠久了。"
蕭寒踉跄着奔向院子,在晏熾錯愕的目光中将他緊緊摟住。秋千還在微微搖晃,懷裡的人僵硬得像塊木頭。
"對不起……"滾燙的淚水沒入晏熾的頸窩,"這次換我用一輩子補償。"
小團子捂着眼睛從指縫偷看,而奶奶悄悄抹着眼角轉身進屋——風裡飄來她欣慰的歎息:"兩個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