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之所向,又君命難違,魏甯不情不願接下這個無數貴女求之不得的聖谕,在衆女子豔羨又嫉妒的目光中郁郁寡歡了一晚。
終挨到晚宴散去,她跟着祖父與父親悻悻出門,卻見太子身邊的小宮女前來喚她。
“去吧,我和你父親在外頭等你。”魏太傅看孫女滿臉不高興,便叮囑她幾句,“今日陛下當着衆人賜婚,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小甯,我知道你心中不願,但萬事隐忍方能走得長遠。”
她沒想到自己不願做太子妃的心思都能被祖父看穿,為不讓長輩擔心隻能撇嘴應下。但實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仍積攢着滿腔怒火跟那小宮女往殿外走去。
二人小心謹慎避開人群從朱紅的長亭快步走過,實際走得并不遠,但周圍也漸荒無人煙。直到入了一座并不大的皇家園林,才在一山石小景處站定。
“魏小姐,太子殿下應有事耽擱了,勞煩您在這裡等他片刻。”小宮女恭敬告退,這片植被茂密的小園林中便隻剩下她一個。
今夜月光些許慘淡,園中僅靠石燈裡暗黃的燭火照明,再加上涼風習習,蟬聲切切,她心中的恐懼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滋長。
偌大的皇宮裡鬧過不少人命,難保這陰恻恻的園子裡存有什麼嫔妃的孤魂野鬼。若她們見到她這樣花容月貌的年輕女子獨自在此,會不會借她的身體還魂啊?
越想越害怕,魏甯幹脆貼到朱色的牆邊,心裡又把賀懷霖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偏偏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一陣微風掠過,石燈中的燭火突然熄滅,漆黑的園中什麼都看不真切,徒留樹葉簌簌作響。
下一刻,也不知從哪竄出來的狸奴一下躍入灌木林中,在黑暗中如嬰兒的啼哭般嘤嘤慘叫。
魏甯攥緊手心,額上也已滲出密密薄汗。她此刻的害怕已到了極點,巴不得一走了之,可轉念一想,若今日就這麼走了的話,她便再沒有機會為自己争取了。
無論結果如何,争與不争,總歸是不一樣的。
既決定留下,魏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繃緊神經豎起耳朵細聽園中的一切動靜。
忽然,那狸奴的啼哭聲化作了女人的哭聲,一下又變作老人的歎息聲,過了會又成了凄苦的笑聲,各種聲音在這不大的園子裡交錯重疊,讓魏甯感到一陣抓心撓肝的痛苦。
她再也抵擋不住恐懼,幹脆蹲到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笨鳥,你哭什麼?”那些怪聲突然消失不見,僅留一抹溫潤的男聲從頭頂傳來,“我聽孟老說你想要習道,可這點術法就把你吓成這樣,還怎麼去外面斬妖除魔?”
“周霁?!”魏甯滿臉眼淚鼻涕地擡起頭來,看到蹲于自己跟前的男子,驚喜于能在萬念俱灰之時見到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撲進了他的懷中,
“太好了!有你在,我不會死了!——嗚嗚嗚,這裡有怪物,京城裡有怪物!……”
周霁被她突如其來的撲懷愣了神,呆滞了片刻後才說:“這裡沒有怪物,剛剛是我吓你的。”
“?”魏甯趕緊從他懷中逃離,氣憤地将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我和你無怨無仇,你吓我做什麼?!!”
周霁才是又氣又惱:“誰讓你動不動就要做别人太子妃,你是和太子妃有什麼未解之緣?”
“誰想做太子妃了!”魏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隻要一想到自己會和這三個字扯上關系就渾身不适,
“從籠中雀到金絲雀不都還是雀?與其做被人豢養的雀,我倒更想成為能去廣袤天地的鵲。
這皇宮就是鳥籠,進來了便到死都走不了了。我會找太子殿下說清楚我心中想法,不過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跟我溜進皇宮。”
“哦,原來是這樣。”周霁藏于面巾之下的嘴角忍不住揚起,甚至忘了自己還狼狽倒在地上,隻顧着沉浸在映生心裡果然隻有他的喜悅中。
“不然呢,你以為?——喂?”魏甯已經站起身來,見他還半躺在地上走神,忍不住上前詢問,“我摔疼你了?”
周霁看她的眼神試探中帶點關切,又想起阿生單純好騙的性子,幹脆裝模作樣叫喊起來:
“我的屁股好疼,會不會是骨頭斷了?你這小鵲怎麼力氣那麼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樣對我。”
“啊!對不起!”魏甯聽他叫苦連天,又被他“救命恩人”一詞所綁架,急忙半跪到他身邊安撫。
沒成想人剛落下,那人卻突然抓上她的手臂,将她翻身按到了地上。
雙手被禁锢,一雙明目又近在咫尺,魏甯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裡跳躍出來,于是強行吞咽下一口水後輕顫問他:“你騙我?”
周霁看她吓壞的模樣,與她還是映生時,被他鎖在衣櫃中與他貼身依偎的驚慌相較無差。他心裡又苦又喜,最後那莫名的哀傷還是湧了上開來,化作熱淚填滿眼眶:
“是啊,騙的就是你這個笨蛋,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記起我。”
“記起你?我們以前認識?”風吹過周霁臉上的面巾,她若有似無地瞧見他藏于面巾下刀削般的俊臉,再次努力回想自己短短十六年生命中遇見過的所有人,最後還是搖頭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