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用過午膳,勞辭窩在雕花矮榻上,裹着萬世隐花如意紋錦衾套的兔毛被,抓了一把元寶樣式的金銀裸子逐個數過,一張繪了正紅胭脂的唇笑得仿若裂了縫的土地。
金銀碰撞聲清脆,“一兩、五兩、哎呦呦……十兩!二十兩……”
“轟隆!”天邊又是一道驚雷炸響,震得窗柩微顫。
勞辭正數得入神,被雷聲吓了一跳,,終于舍得從金銀堆裡擡起頭來,她把裸子攏至身前,伸了個懶腰,叫道:“人呢?死哪去了?連個伺候的人影都找不見!”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名婢女緩步走至屏風前,彎腰恭敬道:“請勞夫子吩咐。”
勞辭将金銀裸子仔細放到貼身荷包裡,柳眉豎立,怒道:“動作這般磨蹭,莫不是上哪躲懶去了?你們這些懶骨頭……”
話音未落,“轟隆!”
又是一記驚雷,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炸起,吓得屋内二人齊齊一哆嗦。
“罷了罷了,老天都偏愛你們這些年輕貌美的小女娘,哪裡顧得上我這……”勞辭扶扶發髻,舉起榻上的銅鏡,顧影自憐,倏爾複又咧嘴大笑,指尖輕點鏡面,“哎呦哎呦!瞧瞧!這鏡中貌比西施的小女娘是誰啊!怎生得如此月貌花龐,真真是惹人嫉妒!莫不是天宮的仙女兒下凡來了?”
她抱着鏡子下了榻,扭着腰肢,款款繞過繡了國色天香圖的紅木屏風,挑剔地上下掃視等候差使的婢女,半響,咂嘴道:“雖遠不如老身這般傾世傾城,也算勉強入眼,堪堪夠伺候了!”
她随意揮揮繡滿金線的袖子,驅趕狗似的,漫不經心問:“幾時了?”
“回夫子,剛過申時一刻。”那婢女被她淺棕色的眸子盯着,隻覺渾身刺撓,垂首戰戰兢兢地答。
“才過申時,天怎麼就這般昏沉了?”勞辭猛的将手中的銅鏡放入婢女的懷中,疾走兩步,倚在門框上向外瞧。
越瞧眉頭越緊蹙起來。
烏雲仿若浸過水,重得直将天色壓得如墨。從勞辭所站的二樓望去,街巷間的燈籠在狂風中明明滅滅,看不真切,光暈照及之處,不過方圓五步。
那婢女本就怕她,見她面色凝重,竟比方才斥責挑剔之态更令人心有惴惴,連忙躬身問道:“夫子,可有不妥之處?”
“不妥?”勞辭面色嚴肅冰冷如冰,厲聲道,“何止不妥!安都地處平原中部,本應該夏汛秋燥,雨熱同期,如今秋已至,暴雨積着還能淹了快長成的莊稼。此乃天示兇兆,恐有災殃降世。”
那婢女原出生農耕之家,正因幼時家中遭遇天災,顆粒無收,不得已才托了驵會賣身入府為婢,幾經颠沛,多次輾轉,這才進了醫館小院伺候。思及往昔舊日,那婢女被她幾句話說的面色發白,更不安了。
她也顧不上害怕,急切問道:“夫子所言當真?”
“你敢疑我?”勞辭暴喝。
她這話簡直是觸了勞辭的逆鱗,她氣得像是炸了毛,手掌狠狠重拍在門框上,指天怒罵:“通上徹下,四海九州,這觀天測星之術,天皇老子稱第一,老身稱第二!其他宵小之徒,連給我等提鞋都不配!”
“轟!”的一聲,一道雷猛然劈下,連着被勞辭拍過的門框也轟然倒塌。閃電如劍劈開天幕,照的勞辭身後一片銀白電光,不似凡間。
那婢女本被吓得呆愣在原地,如此一番,她驚得雙腿發軟,連忙跪地伏身,瑟瑟發抖,口稱“不敢”。
勞辭正處氣頭上,怎麼肯收了神通,踩着滿地碎木步步逼近,綴着數十粒東珠的繡鞋停在婢女額前:“既知不敢,還不快去叫持棘!給她傳令,讓忘憂出宮見我!”
婢女不敢拖沓,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勞辭也未閑着,不顧邪風呼嘯着湧入,她“呼哧呼哧”移開屋内矮榻,側身尋摸半晌,才從下摸出一毫不起眼的黑木匣子來,她深呼一口氣,從中取出隻青銅羅盤。
羅盤入手冰冷,沁骨的涼意讓她的心緒稍稍鎮定。
剛要展開推演,她餘光一掃,瞥見一檀木箱子蓋口大開,倒扣在地,裝着千年老參珍匣匆促間竟然被碰翻了,人參散落在地。她僅僅一撇,便看見了四五根扯斷了的參須。
“哎呦哎呦!”勞辭驚得倒退兩步,哪還顧得上什麼天災人禍的,捂着胸口,心痛到無以複加,“老身的心肝寶貝兒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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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哎呦,你小心點兒,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兒!”衛延壽叫嚷着伸手去接,生怕顧渚把他剛搶來的金玉冠飾磕了碰了去,“這冠飾上面的玉髓可是難得的珍寶。李家夫人往日赴宴沒少拿出來炫耀,待我帶将這稀罕玩意兒帶回去給我阿母賞玩一二,少不得要被我阿母當眼珠子似的疼上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