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什麼!我怎麼知道?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可是陸家唯一的嫡子!我警告你們,你們再不放了我……!”
頸上細細一線的寒,劍光亮到陸衷驚恐的雙眼,心髒似乎都成了不合時宜的叛徒。吓得他舌頭打顫……直着通紅的脖頸,滿是痛苦的氣憤與不甘,因為太過于濃烈的惡意,音調的顫抖都不知到底是因為哪種情緒了。
“憑什麼!你憑什麼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憑什麼要殺我,去殺長鴻!去殺長鴻啊——”
神識中的惡崇早就把陸衷侵蝕得徹底,稍微一激就容易受刺激,白君若不由得将身子挪得更遠了。
依舊是在叫嚣着,似乎要把心中的不滿與憎恨通通罵他個狗血淋頭。
可陸衷還是怕死的,或者說就沒有不怕的時候。一邊情緒高昂着吼着,一邊迫切地想把自己劃出去。
“去找懰①棄啊!都是懰棄告訴我這樣幹的!東西也都是他給的,憑什麼要殺我!”
遂聞懶得廢話,開口将問題一起說了個遍。
從她有所懷疑的造物到懰棄、長鴻……
陸衷也算得上配合,隻是狀态、邏輯明顯越發颠亂,有些話甚至得來回咕噜好幾遍。
“要殺你就去殺懰棄好了,我算不得什麼好人,他可比我更是邪!是他将這些法子告訴我的!東西、東西也都是他給我備上的!”
“我也是沒法啊!我要是做不成,陸家這樣大的家業我怎麼能争得過長鴻!”
劍光依舊,可擡着頭怎麼看不見遂聞的衣着打扮,怎麼看不見遂聞這樣鮮活意氣的面孔。
……
憑什麼啊……憑什麼他就這樣把自己的命給捏住了?
這個賤人是這樣……懰棄是這樣、甚至是長鴻!
胸膛震響如擂鼓,跳動緊縮他每一寸血肉,像是蠶食在他是神智上,一瞬間陸衷甚至忘記了逼在他喉頸的劍,也忘了他張着的嘴是要說些什麼、他說了什麼,就直勾勾地盯着遂聞。
是因為這人是修士!
明明自己馬上就能證明自己不比那該死的長鴻差了!
長鴻!他長鴻算得了什麼!也就隻能造些死物!明明自己才是陸家人!還是唯一的嫡子!
陸家!陸家本就該是自己的!
就像是母親跟自己說的一樣!
世上沒有人會真的不圖利益!隻有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從出生到去死,手中空無一物的隻有活該圖費一遭來世的廢物……
憑什麼這些人就能輕飄飄将自己的命架起!憑什麼就能高高在上的!
陸衷神情呆滞,宛若紙紮,甚至喃喃自語。
模糊的視線中,遂聞的模樣漸漸與記憶中的人重合——輕蔑的眼神,自己好像永遠入不了她的眼,在她眼裡就永遠難登大雅之堂。
“哈哈哈哈!沒關系…沒關系!陸家遲早該還是我的!陸家!陸家本就該是我的!長鴻不過是個門客、是個客卿!他有什麼資格和我搶!”
白君若屏起鼻,控制不住地皺眉。
陸衷瘋癫着前言難搭後語,惡崇随着血液從他體内湧出,蜿蜒似蟲迹。
遂聞還想問些問題,靈感一動,驟然将手中骨刃反轉往後刺入,接觸到身後将至的龐大惡崇,靈力瞬間呈網狀似驚雷裹挾上去,滞斷惡崇蔓延。
“啊——!”
遂聞來不及抽回骨刃,陸衷體内的惡崇争相湧出,欲與遂聞身後的惡崇相合。
瘋湧的惡崇幾乎将陸衷撕裂,連貫穿身心的疼痛都麻木了,麻木了他在乎的性命……
這般歇斯底裡,卻身死得這般草率,寶貴或是輕賤?此刻好像毫無意義了。
而到死他滿嘴念叨的,也不過是陸家、是那個搶了他家業和父親目光的長鴻、是天、是一個叫陸衷的人、是一場煙花,是一個早早過世的母親……所有的喃語落到塵埃處反而連性命也不甚在意了。
陸衷死了,遂聞兩人一瞬間是一點分不出更多的注意,遂聞的靈力将惡崇不斷禁锢。
惡崇與靈力天生的相沖,無法被消滅。眼下如此大量的惡崇需要遂聞運轉出的靈力隻多不少。但還是确保了身後白君若是被自己分出的靈力護住的。
白君若順勢将右手兩指搭上左腕處,反轉雙掌握住的瞬間,浪聲湧動,靈力彙入船中借着遂聞的靈力線包裹住惡崇。
遂聞的壓力驟然減輕,催動手中的禹磬瓶抛向惡崇,四周烏黑似霧的惡崇瞬間灌入。
禹磬瓶落回手中時遂聞手快地将一張符紙貼上,原本有些晃蕩的瓶子便陡然沉寂下來。
遂聞回頭時便看到白君若正有些出神地盯着已經面目全非的陸衷。
船内實在堂皇,就連燈火都能将黑夜染成将晝時分的光景,這般嚣張,遮掩都仿佛成了笑話。
白君若眸子顫動,驚愕與不解的悲在光照反映中顯得那麼清晰。
“遂聞……家業,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嗎……”
蓬萊與俗世并不完全孤立,這些他都耳濡地聽起過,但有時也并未真正的明白,就像稚童坐聽大人們的道理:明白、不真切。
白君若不懂,為什麼陸衷會為了那個叫家業的東西去做這些罔顧人倫的事,他不是很怕死嗎,那為什麼會為了那個叫家業的東西連命都不在意了。
遂聞沒有回答,将白君若拉着護在身後,俯身将手置于船上,細如薄縷的靈力重新從她掌心蔓延而出,一寸一寸卻又無比迅速地将船整個爬滿籠罩。
白君若不再開口,也擔心會打擾到遂聞,他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有這樣靈力控制,畢竟遂聞和他不一樣,她不是仙人,對靈力的掌控在沒有媒介的狀況不應當這樣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