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聞單手壓在中丹田上,一陣一陣地忍痛,要不是手疼得實在沒有力氣,其實她更想按住上丹田的。
看到原本的小屁孩此刻站在幾步之遠,白發散下将仍帶幾分稚氣的臉龐勾勒出來,發紅的眼圈說不上的執拗委屈,神情中的心疼與自責讓遂聞不由去想這小屁孩是在幻境受了多大委屈啊,莫名更加覺得自己曾經受過的犧牲其實也挺值當的。
“遂聞……很疼嗎……”
開口是白君若自己都沒想過的顫抖,幸好聽起來并不明顯,卻又在空蕩的洞穴中聽起來清晰幾分,于是白君若又戛然而止。
愈來發紅的眼圈将眼中淚都宣告無疑,這般模樣仿佛連路過的風都有了罪名。
可遂聞又偏生清風霁月下生着些惡劣,見着這樣清冷與世的仙人,遂聞偏就有了頑劣的逗弄,抱着玩笑的心态,暗自呼出一口疼出來的長氣,語氣輕浮。
“疼啊,快疼死了都……小白眼狼别光傻站着了,過來給姐姐嘴一個就不疼了。”
眼睫輕動時難免沾上些淚,幾步之遙似乎真就變得漫長。
白君若卻一步一動都盡是慎重小心,甚至是有些無措的,無關過去與現在、無關真與假;冥冥中仿佛就該是這樣——
她曾帶着他逃離、曾将被遺棄的命運抹去。明明在她面前他本是這般微小,可一步一動,竟也能比肩……
直到唇上的寒碰在一起才發覺,原來她的唇上生着痣;原來她的唇也這般冷。
湊得過近的兩人心想兩異,松開将生着青苔泥土留出指痕的手,或許要說吻能止痛不假,有一瞬遂聞的确是忘了疼的。
背靠的石壁殘存着水汽濕漉,将遂聞的背有些浸濕了,帶着寒貼在後背的皮膚上——冷的、靜的、莫名的……
可要說這是一個吻,其實不過是唇貼上唇。
也許蓬萊的仙人的确遠離俗世,又可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根本不懂得,隻是這個吻帶着滿身的小心、帶着滿心的牽挂和無上虔誠,像極了一位朝聖者的跪拜。
他們湊得這般近,遂聞甚至能看清挂在白君若睫上的清淚變為她頰上的涼涼一點。
垂眸移開時,白君若密長的眼睫輕輕扇動更是勾上了遂聞的心緒。
“還疼嗎?遂聞……”
太超過了,這樣小心地語調,怎麼能不撥動心緒。
白君若說親就親,倒是讓遂聞一愣,忍不住一收回思緒就暗罵自己禽獸,但心頭的慌亂,隐着悸動揮之不去,就當是痛糊塗了腦子,幻境影響心鏡好了……
掩住稀罕的心虛慌亂,“好多了,就是元神剝離的幻痛,我緩一會就好了……”
硬是讓自己的思緒胡說八道——要死了要死了……這算我占他便宜還是他占我的啊。
心神悸動,參雜着密密麻麻的痛,說不出是慌亂和心動孰輕孰重,誰又更勝一頭,隻是這樣的情景的确不容深究,不過雙雙無言,借着休息緩緩疼,藏藏聲。
白君若就安靜坐在遂聞身旁,兩肩隔着衣角也算相靠。
短短的相靠裡,就好似已過千帆百浪的歲月,遂聞的骨刃總是用匹久布随意包着,此時被白君若抱着,或許是這把骨刃有些特殊,白君若在上面看不出靈力,就像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凡物,上面細細地有着不少劃痕。
他沒去想為什麼遂聞會讓他親一下,也沒覺得有什麼去想的必要,不過是遂聞這樣說了他便這樣做了,盡管這隻是一句玩笑話。
但這世間大概真的沒有比這更虔誠更純粹的一個吻了,純粹到這隻單單是一個吻。
說不上來現在是什麼心情,幻境破後那些他未曾經曆的記憶又感同得太過深刻,恍恍惚惚得像是掉進了酒壇一樣,齊傅詩施下的法術被解開,他也記得自己是師尊讓下來曆練的,其實也就沒理由再繼續呆在遂聞身邊的。
她願意讓自己跟着嗎,白君若想遂聞大概是願意的。但又總想有個理由,作為什麼留下去。
白君若不清楚遂聞的幻境是怎樣的,他胡思亂想着自己将幻境中的情感作為理由是否荒謬了。
可這樣得出的結論也實在荒謬。
尚娘的魂體已經不在洞穴裡,往前應該就能找到,遂聞起身時嘴裡還在不着調地吐槽報信的萬生之靈,“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找它出來談談~”
至于弄出幻境的罪魁禍首,遂聞醒得要比白君若早。
在洞穴的一處裡找到一塊碎鏡片,被隐約泛着些紫的蛛絲纏繞着,不斷地變化形狀,蛛絲延伸進石壁裡。
能看出身子困于壁中隻留下半邊臉沒有石化的一名女子,猶如癡呆般完全沒有注意打探的遂聞,正聚精會神地盯着鏡片。
那名女子開口,語調奇怪極了,像剛學語一般含糊不清:“有……看見……嗎”
“孩子……我的……”
鏡片形狀固定的時兩人才看清裡面的畫面:一個小女孩拿着柄木棍似的劍跟一老頭子學劍,完了還一直叨叨老頭子給自己做個像樣點的劍。
忍着痛将手中骨刃揮出,鏡片碎裂再無靈力波動,鏡女仍是沒有反應。
細細的汗珠早就布滿了額頭,幻境裡元神剝離的痛讓遂聞不停在心裡罵娘,不管遂聞說什麼鏡女都還是胡言亂語,石壁凹凸出的身形看着像隻碩大的蜘蛛。
“嘶——姑娘,問個意見……想活還是死啊?”
光是個肉身殘魂了,還是九九成殘殘魂,随便碰點靈力就可以完蛋的程度。
略表惋惜後,遂聞終于是疼得連站都沒力氣,才回去又靠着石牆就疼暈過去了。
也沒注意到洞穴内逐漸減小的水流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