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顔停下腳步，轉向他，從鼻腔裡發出一個詢問意義的氣音，“嗯？”

“對不起，我一開始不應該叫您‘大騙子’的，是我以己度人了。”李子衿垂下毛茸茸的腦袋，像被主人抛棄的小獸由内而外散發着灰暗的情緒。

許顔沒想到他跑了一路來就為了說這個，倒是個實誠小孩，這人她是沒白撿。壓住心底難得湧現的慈愛，許顔道，“也是正常的，小孩有點警惕心挺好，不至于給人騙了還要給人數錢。”

“總之，還是要謝謝您，把我帶到這裡。”李子衿又行了一禮。

他的目光落到嬉笑着在善堂門口跑來跑去的小孩身上，也帶了一絲稀罕的笑意。似乎是很少笑，他臉上的笑容還有些生硬，但能看得出是發自内心覺得喜悅。

他來到這裡也有段時間了，以他的聰慧自然摸得清這裡的人的真實态度。從當初一個都是刺甚至有些陰郁的小孩到現在終于軟化了一身刺，明顯好了不少。

至少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常小孩，沒有明顯的外挂操控痕迹。估計等許顔給外挂回收器升完級，就能順利完成這個臨時任務了。

許顔笑着對他點了點頭，往裡面走。來看李子衿過得怎麼樣隻是她的一個目的，更重要的是她代表許家來核對流水。

來接待她的還是上次的負責人，年長的女性春風和煦，自帶親切感。

一路上，許顔了解了善堂的經營情況，算不上太理想，隻是靠那點經費吊着，能經營成現在的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

收入，還是收入來源問題。

許顔快速地翻動擺在面前的賬本，一目十行核對數據。負責人如她的外表一樣認真嚴謹，每一條瑣碎的賬目都登記在冊。從賬本上的數據可以看出，善堂主要的支出還是集中在衣食上，不僅要花百分之八十的經費在這裡，而且店鋪很少有長期光顧的。

許顔皺眉，無意中想到許父想讓她接手的那家制衣鋪的賬單，它的布料來源不外乎是幾家大衣料店。

“為什麼總是要更換店鋪啊？”許顔這樣想，也是這樣問出聲。

“還是經費問題，隻好各家店鋪換着找尾貨，雖然難看了些，至少便宜。”

旁邊負責記賬的會計主動回答。

許顔不置可否，好像就是随意一問。等翻完了整本賬本，她也沒有再問什麼問題，隻是把賬本歸還它的看護者。

“你們先忙，我回去了。”她說着施施然走出去，結束明面上的視察。負責人陪着笑，一送再送，親自把她送上馬車。

許顔維持着的笑容到馬車駛離時才放下，闆起臉來思考。

善堂的賬本記得太詳細了，詳細到就是專門為了檢查準備的。而上面牽扯到的店鋪，許顔稍微有一點印象，相隔的位置也很遠，照理說不是大批量采購的優選。

馬車停在天香樓前，水青從門口跳上車，神情嚴肅。

許顔想到自己讓水青辦的事，心頭一緊。

“小姐，天色樓……您說的那個位置，雖然有個茶樓但和您描述的并不像，隻是最普通的那種，和我們天香樓并不一樣。”

“而且，我打聽過了，那是陳家的私産，沒聽說有什麼姓王的小姐代理。”

“小姐，您和陳少爺退婚，是因為懷疑他……”

水青最後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許顔的臉色随着她的話一點一點沉下去，到了現在已經崩得鐵青。她見許顔心情不悅，以為她對陳佑還殘存一絲感情，果斷住了嘴。

不過，與水青想象的不一樣，許顔想的倒不是什麼前夫糾葛，而是水青口中不存在的天色樓和王子悅。

明明是發生過的人和事，為什麼會不見呢？就像和陳家已經徹底撕破臉皮，陳佑卻連續兩次找上門來，和先前同自己對話的語氣還判若兩人那樣，讓許顔摸不着頭腦。

這種時候，她有一點點懷念自己的系統了。雖然它不都管用，至少能幫着捋一捋這些雜亂的内憂外患。

許顔的目光投向車窗外，熾熱的陽光在大道上平鋪開來，兩旁生了新葉的樹努力投下一小片陰影。

四顧少行人，一片甯靜。

而在這甯靜之下，許顔不知道會藏着什麼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