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因為小舅媽不對姑奶奶笑,小舅媽癟着嘴巴,像啾啾吃不到糖一樣。”
孟晏珩帶着小孩在花園裡逛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再回到客廳時小丫頭已經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把孩子還給姚桢,孟晏珩低聲問,“靜霧呢?”
“外婆叫走了,”姚桢接過孩子,打趣他,“你比謝硯聲強多了,那麼會帶孩子自己生一個呗。”
表弟嘴角扯起個莫名其妙的笑,但不搭腔,轉身走了。
奶奶年紀大了經不住鬧騰,尤其幾年前做過心髒手術後底子薄弱了許多。
孟晏珩繞過竹林找到爺爺奶奶住的那一院去,還沒進門就聞到空氣裡一陣淡香。
是從紫砂古董香爐裡幽幽袅袅飄出來的安神香。
房間裡清甯安靜,孟晏珩無聲請了個安後坐下來,低聲回答着奶奶的問話,眼神卻不由暗暗瞟向了某處。
俗話說羅漢榻上無羅漢,美人榻中有美人。
雕刻精緻的金絲楠木美人榻上,靜霧此時正睡得香甜。
隔了一扇屏風,進門時他不曾瞧見,這會兒是見着了。
榻上的美人肌膚瓷白,嬌軀柔嫩,飽滿的胸脯圓潤,腰臀之間的那一凹形似柳葉,曲線優美,如一件釉白瓷薄的上等玉壺春瓶,豐腴嬌媚,白花花細膩的大腿從旗袍開叉間半隐半現,小腿蜷曲,玉足纖纖,身下昂貴的雪白狐狸毛皮草不及人嬌貴半分。
室内溫暖,小姑娘睡得額頭微微沁汗,卷翹濃密的眼睫靜靜耷着,軟嫩臉頰白裡透紅,連同鼻尖櫻唇一起呈現出一片飽滿欲滴能掐出水的粉色。
一眼兩眼三眼,孟晏珩不自覺就瞟過去好幾眼。
老太太明鏡似的,眼又不花,也不幫孫子兜臉面,嗔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自己老婆還一眼一眼的偷看。”
孟晏珩沒否認也沒應聲,更沒有被抓包的窘迫,再平靜不過的端起茶杯喝茶。
再擡頭時,輕聲問奶奶,“哭過?”她鼻尖眼尾都紅,看得人難受。
老太太知道他問什麼,點點頭,語氣憐愛道:“嗯,忍不住哭了一鼻子,哭累了就睡着了。”
孟家當初願意救林氏還有一個原因,老太太現在身體裡這顆跳動的心髒是靜霧媽媽的。
過了不知多久,靜霧醒來時房間裡已經點上了燈。
她坐起來,藕白似的纖細手臂撐着床榻,黑色長發從肩頭垂落,呆呆愣了幾分鐘,隔着一扇屏風外,人影重重,一片喜鬧的說話聲。
老太太被幾位女長輩哄着出門,似乎是要去哪,人聲漸遠,又有一道略微伉俪的女聲凸出來,“晏珩,你也帶着靜霧趕緊過來啊。”
靜霧垂着眼眉,聽到自己名字時眼睫輕輕顫了下。
然後,一道影子從屏風上經過,落了下來,半遮住她單薄的身形。
靜霧微微仰起雪白頸項,掀起纖長眼睫,柔軟清淩淩的杏眼看向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光的原因,瞧不真切,隻聽他嗓音低沉悅耳,“醒了?”
天色暮沉沉,庭院燈沿路一盞一盞的亮了。
孟晏珩的西服外套攏罩在靜霧的身上,衣服上帶着好聞的沉香,輕微的重量墜在肩頭,溫暖驅走寒涼,讓浮萍一樣虛無的靜霧找到了一點實感。
兩人走在青石闆路上,一路無話。
靜霧低垂着腦袋,此時依舊無法從心底的悲傷中抽離出來,外界越是熱鬧,哪怕她不想在意,可梗在心裡的難過就是難以消解。
她把腦袋無聲瞥向背對孟晏珩一側,像是在看景,實則眼底隻有一些濕乎乎的水氣。
她以為自己藏得好,畢竟本來平時就不怎麼跟他說話,身邊的男人黑西褲白襯衫,有幾分風光霁月之姿,單手插兜走在旁邊無聲陪着她,就當什麼都沒察覺。
走出竹林,那棟燈火輝煌的房子越來越近,隐隐有歡聲笑語從裡面傳來。
臨門一腳,靜霧還是崩潰了。
擡手輕拽住孟晏珩袖子,“等一下。”
孟晏珩不驚訝低頭見到一雙泛紅的眼眶,凝視着她,“送你回房間?”
“不要,”靜霧拽着他不松手,也不解釋回房間肯定會被懷疑怎麼了。
“我就是沙子迷了眼睛不舒服,”小姑娘嘴硬,低聲說,“在外面緩一緩就好了。”
她眼眸中有軟綿綿的求助,輕抿唇軟軟咕哝,“但也不要給她們看出來。”
否則孟堂姑一定會嘲笑她。
過了會兒,孟家上下都炸鍋了。
紛紛顧不得端莊禮儀,全趴在全景落地窗上悄悄往庭園裡看,以為偷窺到了小夫妻背着長輩們恩愛的場面。
雖然隻能看到孟晏珩高大的背影,完全見不着被他用後背抱姿勢攬在懷中的靜霧,但不妨礙一家子調侃打趣。
“哎喲,這還是咱家不近女色的老大嗎?”
“是啊,平時冷冷淡淡的,各個小輩怕他,沒想到這人還有跟女孩子這麼濃情蜜意的一面。”
“堂嬸你不懂了吧,這再高傲的人,哪怕權勢地位再高,碰到喜歡的女孩還不是得低頭得服軟。”
“靜蘭嫂子,這小夫妻兩可甜了,快來瞧。”
沈靜蘭淡淡一笑,心道這哪到哪啊。
甜嗎?甜,砒霜味的,她先嘗過了。
外面的兩人其實完全聽得見裡面的八卦。
換平時,靜霧早害羞臉紅了,隻是這會兒她眼裡落着大顆大顆的眼淚,望着遠處燈火隐忍的哭,眼裡是哀戚的無助和難過。
她并不想露出脆弱,不想哭,可此時她真的特别特别想家,她曾經也擁有過十分幸福的家庭,有特别多特别多愛她的人。
可是此時,唯一托住她的隻有身後溫暖結實的懷抱了。
靜霧緊緊咬着唇瓣,努力的想要把所有情緒壓回去。
孟晏珩下颌輕磕在她發頂上,能感受到她哽着哭聲時身體細微的顫,他把人又摟緊了幾分,同樣望着遠方燈火。
強硬冷酷的男人沒有哄人的經驗,當然也不會哄人,隻是偏冷的聲線溫和了一點,“哭出聲也沒關系,别為難自己。”
在女孩嗚嗚咽咽如幼獸的細小哭聲中,孟晏珩又用自己的聲音蓋住她的聲音。
寂靜的夜裡講一個隻有靜霧能聽見的溫暖童話故事。
“有一隻松鼠,他總說月亮像松餅,于是他半夜偷偷爬上樹梢,用小爪子戳了戳月亮。”
松鼠說:“咦?涼涼的,軟軟的。”
“他掰下一小塊含在嘴裡,卻嘗到蜂蜜混着晨露的味道,第二天森林裡飄起細雨,所有動物都聞到雨中帶着甜甜的香氣。”
靜霧一直聽着,漸漸被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但他忽然停了下來,她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他繼續說,隻好囔着鼻音開口:“為什麼雨中有香氣啊?”
孟晏珩低下頭,眼裡是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和濕哒哒的小臉,清冷的音色,語氣卻盡可能溫柔如哄孩子般道:“原來是月亮悄悄融化成糖霜,落在每片葉子上。”
“從此下雨時,小動物們都會仰頭張嘴接‘月亮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