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師？”他用手語問。小樹點頭，眼睛裡閃着不安的水光。

陳志明掏出手機快速打字：【李老師今天請假，由王老師代課。她很喜歡小朋友，别怕】。小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面包車喇叭響起才松開手。

看着黃色面包車遠去，陳志明摸了摸胸前的舊懷表——裡面嵌着助聽器。雖然醫生說他的聽力神經已經壞死，但他始終舍不得取下這個象征“正常人”身份的道具。

騎上電動車時，他習慣性檢查了車把上安裝的震動感應器。

紅燈時會震動三下，導航提示左轉會震動兩下——這是他自制的“聾人騎行系統”。後視鏡上挂着的小相框裡，小樹在康複中心運動會上得的參與獎獎狀微微晃動。

早高峰的訂單如潮水般湧來。

陳志明接了四單咖啡，目的地都是CBD的寫字樓。在第十七層送完最後一杯拿鐵後，電梯裡西裝革履的白領們突然都看向手機，有人發出嗤笑。

陳志明順着目光瞥見某個群裡轉發的視頻——一個網紅博主直播時忘記開濾鏡的尴尬畫面。

他低頭查看下一單信息，發現收貨人叫“林夏”，正是剛才視頻裡那個女孩。平台顯示這是個月均消費5000元以上的優質客戶，地址是著名的“梧桐苑”高端公寓。

但導航卻把他帶到了與梧桐苑一街之隔的城中村。陳志明反複核對地址，最終停在一棟外牆剝落的筒子樓前。樓道裡彌漫着黴味和廉價殺蟲劑的氣息，304室的門縫裡漏出一點燈光。

敲門後，他聽見屋内傳來慌亂的碰撞聲。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張素淨的臉——正是視頻裡那個女孩，隻是此刻沒有誇張的美顔效果，眼下挂着明顯的青黑。

“放門口就行。”女孩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陳志明指了指手機上的确認按鈕，又指指耳朵搖搖頭。女孩愣了一下，在手機上打字：【我忘了改地址，這裡才是真實住址】。

就在這時，裡屋傳來什麼東西倒塌的巨響。門被徹底推開，陳志明看見不到十平米的房間裡，三腳架上的手機還亮着直播界面，背景是用貼紙僞裝的“北歐風”牆紙，此刻正因膠帶脫落而垂下一角。簡易衣櫃倒在地上，五顔六色的衣服堆裡露出幾個抗抑郁藥瓶。

女孩——林夏突然蹲下去撿藥瓶，肩膀劇烈抖動。

陳志明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把外賣放在唯一完好的小茶幾上，轉身時瞥見牆上貼着的日程表：6:00起床化妝，7:00拍早餐視頻，9:00-12:00剪輯，13:00吃藥，15:00直播...

走出樓道時，手機突然瘋狂震動。

康複中心發來消息：【小樹攻擊新老師，請立即來接】。

緊接着是平台通知：【由于差評率上升，您的微笑騎士稱号即将降級】。

陳志明的世界突然安靜得可怕，盡管它本來就寂靜無聲。他擡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第一滴雨落在他的睫毛上。遠處傳來刺耳的刹車聲，他轉頭看見馬路對面，小樹正獨自站在雨中，康複中心的馬甲已經被雨水浸透。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陳志明沖向他的孩子。在震耳欲聾的寂靜中，他仿佛聽見整個世界都在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