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沈郗予早把這件事抛到九霄雲外了,她壓根不記得有這号人。也沒跟梁骐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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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郗予已經趴在桌子上有些昏昏欲睡,她昨晚趕着最後的期限交稿,還要寫她補課老師布置的作業,硬生生熬到了兩點多。
梁骐剛想開口讓女生把理綜卷子拿過去讓他看看,轉頭看到沈郗予已經背對着他沒了動靜,他也就沒打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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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平淡淡卻也不乏趣味地過着。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天空上方日日都萦繞着沒有生機的灰白色。
“好像下雪了,梁骐。”沈郗予已經穿上了夾棉的深灰色大衣,脖子上虛虛圍着黑紫格子的圍巾。
他們班已經又換了一次位置,不知道為什麼老方頭還是沒有把他們這一對同桌拆開,隻是往前調了調,調到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沈郗予也再也沒有吵着要換同桌。
梁骐在這幾個月裡好像很忙,他開始頻繁缺課,班裡的老師也都見怪不怪。吃飯什麼的大部分時間又變成了五個人,沈郗予剛開始幾個星期不太習慣,不太習慣沒有人在旁邊和自己說悄悄話,不太習慣沒有人記得自己所有沒有說出來過的喜好,并默默記住,然後不着痕迹地照顧。
而且她發現梁骐也經常不在家,有幾次他周末晚上問她餓不餓,沈郗予以為還去他家吃宵夜,誰知道梁骐風塵仆仆給她送完吃的,轉頭就下樓梯走了,根本沒有回自己家,久而久之,沈郗予也拒絕了他要給她帶飯、帶零食的提議,她害怕梁骐是沒空回家,專門回來給自己帶的。
罕見的,梁骐也沒有太過堅持,總是囑咐她幾句“好好吃飯”就又沒了音訊。
她驚覺自己最開始擔心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發生了,她不習慣沒有梁骐的日子。
但這種不自在沈郗予也慢慢習慣了,她恢複了沒有認識梁骐之前的狀态,但好在陳甯周和戴萌就在她位置附近,有他們一起,沈郗予倒也不覺得無聊。
中途老方頭問過她一次要不要給她換個同桌,沈郗予猶豫了一瞬,最終搖了搖頭。
那個空着的位置一直給偶爾來上課的梁骐留着。
他總會在一個沈郗予沒有料到的早晨坐到他的位置上,在旁邊的桌子上放上早餐。女生每到這個時候都有點恍惚。兩個人呆在一塊兒的時間裡,還是會漫無目的地,從哪個導演的片子越拍越爛,聊到書裡的“羊群效應”,聊到校門口的那家海鮮粉分量變小了。
她不得不承認,說句很矯情的話,她越來越覺得覺得梁骐像一塊能和自己完美拼在一起的拼圖,像自己靈魂的背面。
但沈郗予并沒有過多為梁骐帶給她的變化想太多,或者說是不敢去想太多。
她自己也很忙,她的中篇小說《無言的時代》最終稿在十二月初敲定了,後續的出版和參賽等雜七雜八的事情沈郗予完全交給了杜姐,這部小說她磨了大半年,中間她和自己的筆友反反複複研磨商讨,給了杜姐有三稿,要不是編輯們不滿意,要不就是發出去後沈郗予又覺得有問題。給出的最終稿,是她又通宵達旦改了一周的版本。
她自認沒有梁骐的知識儲備和天賦,所以在十二月準備停下手中的所有事情,備戰高考。
張為舫約過她一次,那天還是不太冷的初冬時節。
男人像是剛從哪裡回來,身上還穿着銀灰色的西服,臉上是濃濃的疲倦。沈郗予不知道他最近在幹什麼,他跟張為舫中間那條微妙的線早就斷了,不知道是斷在那天車禍發生後的醫院裡,還是斷在那天的争吵聲中,反正他們都心照不宣地跟彼此的生活保持了距離。
所以這次張為舫主動約她,沈郗予其實還蠻詫異的。
“最近怎麼樣?”
沈郗予看着對面拿着筷子夾壽司的男人,心想他還真是永遠這樣,說正事之前要扯東扯西一番。
不過這次沈郗予沒有下他的面子,“還可以。”鬼使神差地,她補充了一句,“我最近考試成績都還不錯。”
說完她有些後悔又有些羞恥,不清楚自己跟他說這幹什麼,搞得跟和家長炫耀成績要獎勵一樣。
對面的張為舫顯然也沒想到她會跟自己說這些,喉頭哽住了一瞬,他開口接着說。
“那就好。”
沈郗予等着他進入正題。
“想過重新走藝術嗎?”張為舫擡頭看沈郗予,“我可以把原來的老師給你請回來,他們……”
“他們是你媽的朋友,會答應的。”張為舫邊說邊觀察着對面人的神色。
沈郗予沉默了一會兒,張為舫也不急,等着她。
“我再想想。”
張為舫起身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回來撈起椅背上的外套,“我有點事先走了,錢我付過了,你吃好再走。盡量快點給我答複,但要想清楚再決定。”
他拉門準備往外面走,聽見身後傳來女生輕輕一句,“謝謝哥。”
聲音很小,但張為舫聽見了,他眼眶有些熱熱的,所以沒敢回頭讓沈郗予看到自己的臉,悶聲道,“跟我客氣什麼。”說完就匆匆走了。
幾分鐘後,沈郗予和張為舫的對話框中出現一個紅包,備注是“考試獎勵”。
沈郗予好像就是在那一刻認識到,她隻有這一個家人了,雖然兩個人沒有一點血緣關系,甚至認識時間都不超過她目前一半的生命。但在這一年,她隻剩下了張為舫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