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甬道走到中間的空堂,那種逼仄感才稍稍消退一些。
獄卒手中提着一條細長的鞭子向沈年走來。
“沈三娘子呆不慣這種地方吧。”
獄卒看着沈年的模樣,習以為常的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圓盒子,抹了一指膏藥到沈年的鼻尖。
沈年呼吸一下子通暢不少,向獄卒道謝。
獄卒擺了擺手,給沈年遞過一張沾了血滴的紙來。
“那人已經招供了,說是他心中嫉恨欲毒害沈娘子的郎君。”
沈年低頭看了眼供詞,阿雀果然将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一人身上,半個字都沒提沈父和那老大夫。
沈年向獄卒問可否去牢房親自問一問,獄卒客氣的點了下頭帶着沈年過去。
阿雀被綁在木架子上,身上綻開一道道新鮮的鞭痕,頭發被渾身滲出的冷汗打濕糊在額面上。
隻是進來這片刻的工夫,就好似被脫了一層皮一樣,他的頭側着耷拉在一邊,沈年走到近前被撲面而來的血氣沖的皺起鼻子,她瞧着阿雀的慘狀并不覺得有多痛快,反而一陣心悲。
“這小子身子弱,挨了幾下就暈過去了。”
獄卒說着捧着一碗水灑到阿雀臉上,見阿雀上身動了動便退身出去,留沈年單獨和他說話。
阿雀呼吸微弱,不肯将頭擡起來,也不出聲向她求救,一副坦然赴死的姿态。
沈年問他:“是父親逼着指使你做的,還是你自願的。”
“是我自己想做的,和别人無關。”
沈年對他留着最後一絲憐憫,“你與他不過見了幾面,怎就那麼恨他,要做到這種地步。”
阿雀說話時傷口撕扯着向外冒着血,語氣依舊不甘示弱:“我為何不能恨,他不過也就是個外頭的野男人生的賤種,為何他就好命能入這偌大的沈府做正君,卻要攔着我往上爬。”
沈年一口氣塞在喉間,出不了聲。
他落得現在這副樣子,也算是嘗一點林聞溪身上的痛而已,并不值得她可憐。
阿雀如何記恨林聞溪,更不會牽扯出沈父,讓林聞溪沒了對手日後過的好。
沈年圍着他轉了幾圈,笑他道:“你如此豁出命去護着主君,你以為他會記得你的情,他連自己的親生孫兒都下的去手害,又怎會放過你一個罪仆的父母。”
阿雀聞言将頭微微擡了起來,水珠順着他臉滴在地上的水灘中。
咚……咚……咚……細弱又分外清晰。
一聲接一聲,如同他此時的心跳。
“等你一死,你的娘親和爹爹一定不讓你孤單,跟在黃泉路上伴着你。”
“你若是說出事實我自會保他們,你是信得過我,還是主君?”
沈年一句接一句話,将阿雀心中的防線擊了個粉碎,他不怕死但如何也舍不得的娘親爹爹跟着他受苦。
“是主君,是主君叫我去做的!主君恨林氏蠱惑了三娘子的心,串通了那老大夫作戲打算一舉除了林氏。”
阿雀崩潰說着大哭。
沈年走出牢房很遠一段路還依稀能聽到他的哭聲。
沈年在一個監牢的鐵欄前撞見了沈修撰,沈修撰查案剛審完犯人走出來。
沈年瞧她的臉色就知道,她一定已經聽說了沈年帶着官差大張旗鼓去官屬中捉人的事。
果然沈修撰一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一個下人犯事,關在家裡私下處置了就是,驚動官差叫一院子同僚看沈家的笑話,你行事之前可否過過腦子!”
“不光是下人的事,父親他也參與其中。”
沈年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沈修撰身後的下官乍然間安靜下來面面相觑。
沈修撰的臉上生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新鮮的表情,扭着眉目将嘴角壓成兩道豎紋,暴怒的揚起了胳膊照着沈年臉上打來。
沈年将頭往後一仰,她撲了個空腳步左搖右擺,幸有身後下官沖上來扶了一把才未摔倒。
“沈大人和沈小娘子有什麼話慢慢說,我等先退下。”
幾人逃一般的從兩人身邊溜了過去。
沈年将剛剛阿雀畫押的供詞呈給沈修撰眼前,“女兒手中有人證供詞,還請母親明鑒,送父親離府到佛堂靜修七年。”
沈修撰搶過供詞團在手中撕成粉碎,全然不在意此事,一味的斥罵她道:“你這逆子,要為了一個男人要把沈府鬧的翻天覆地不成。”
沈年目光熠熠,堅定道:“母親若是不懲戒父親,此刻出去我便寫一封絕親書,你我母子之情俱盡,此生此世不複相幹。”
沈修撰顫顫巍巍的擡手指着她,失态的連聲驚道:“孽子!孽子!我怎生出你這麼個六親不認的讨命鬼!”
“要我留在沈府,還是父親,還請母親趁早做個決斷。”
沈修撰臉上緊繃的肌肉微微跳動,她灰暗的垂下手,嘴巴似木頭一般一張一合。
“你……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