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坐。”

見面的地點是路峰乾定的。咖啡館裡充斥着苦澀的香氣，路餘踩着約定的時間到達店裡時，路峰乾像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少見。

路餘在心裡想，果然是越在乎什麼越得不到嗎？當初他那麼費盡心思的去讨好路峰乾跟蔣霏，可他們的眼裡隻有路宥嘉，不論他有多麼優秀，在他們眼裡都一文不值。

現在他放棄了，不争了。居然還有讓路峰乾主動等他的一天。

路餘在他對面坐下。桌子上擺着兩杯黑咖啡，袅袅騰起兩團白色的霧氣。路餘看着眼前的咖啡杯，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說吧。”

“你這孩子。”路峰乾笑得有些僵硬，顯然連他自己都不習慣和路餘演這一場父慈子孝的戲份，他眼角的皺紋被強行扯起的肌肉擠得有些變形，“爸知道這些年是委屈了你，但你也知道，公司忙，家裡都是你媽在管，爸也是被她騙了，才一直對你有偏見，是爸不好。”

路餘有些好笑，他想，偏見？說的倒是好聽。他所謂的偏見。就是為了路宥嘉能夠盡快手術強行把他帶到醫院，又逼着他旗下捐贈協議書等到手術結束就把它丢開，不聞不問。知道陸佑家的肝衰竭二次惡化，才幫着蔣霏找到他，再強行把他帶到醫院嗎？

路餘想，如果這樣根本不把他的生命當回事的行為可以都輕描淡寫地美化成偏見，那麼上輩子路峰乾知道他是因為和蔣霏吵了一架才出了車禍後，是不是也是這樣輕若鴻毛地說，一場意外而已。

“好了。”路餘拿着攪拌棒在杯子裡無聲的攪動，阻止了他即将打出的根本子虛烏有的感情牌，“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嗎？如果隻是想騙我出來，那我就先走了。”

路峰乾終于收起了那副惺惺作态的虛僞表情。皺着眉喝了一口他的那杯黑咖啡，終于緩緩道：“其實這件事情早就該告訴你了，但這麼多年看你和蔣霏相處的也還算融洽，你又那麼依賴她，爸爸就沒忍心告訴你，怕你受不了，也怕破壞我們家庭的和諧。”

路餘心裡陡然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心髒像是被被極速抽幹了空氣，不受控制地皺縮。

“你到底想說什麼？”

“蔣霏她……其實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順時針在咖啡中不斷晃動的攪拌棒，在路峰乾的話音還未落下時就突兀的停止了運動。路餘簡直不敢相信他到底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擡起頭：“你說什麼？”

路峰乾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有這種反應，故作沉痛的點了點頭說：“就是這樣。路宥嘉是我和她的親生兒子，而你不是，所以她才會一直那麼讨厭你。”

“不可能。”

路餘松開了緊攥着攪拌棒的手，身子微微往後靠，和桌子拉開了一段距離，目光森冷地直盯着路峰乾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

如果他和路宥嘉不是親兄弟，怎麼可能會那麼湊巧的骨髓匹配成功？

路餘看着他：“如果我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為什麼我可以給路宥嘉捐骨髓？”

路餘以為路峰乾隻是想找個貌似合理的借口抹去對他漠不關心和放任自流的過去，可路峰乾卻搖了搖頭：“不。”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但你的母親不是蔣霏，你媽媽是我的……前妻。”路峰乾講到這裡時有些許停頓，路餘察覺到他在那一瞬間忽然扭曲的眼神裡，混雜着懷念、嫌惡和輕蔑，像是真的存在那麼一個從未被他提及過的女人，而他則是他們拿不出手的惡果。

“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鑒定。”路峰乾很快就恢複了原先那副像是十分懊悔，卻又半點也演不像的虛僞做派，“我也沒有想到蔣霏會那樣對你。她一直都說是你讨厭弟弟，總是欺負他，宥嘉才會那麼針對你。”

路餘甚至已經分不出腦子反駁他這無力又蒼白的辯白。

“小餘，之前的事是爸爸做的不好，你媽媽其實很愛你。就當是為了你媽媽，原諒爸爸這一次？”

路餘臉上沒什麼表情，縮在袖口的手指卻已經深深掐入掌心，指節都用力到泛白。

“那她呢？”路餘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好笑。兩輩子，他活了快25年，才第一次聽說自己其實還有個從未見過的親生母親。

也許真的有這麼一個人，不然親子鑒定很容易就能驗明真僞，路峰乾沒必要，也沒可能為他這麼費勁心思地編出這麼個人來。

路峰乾深深歎了口氣，低頭又喝了口咖啡，空氣裡的苦澀味道沖得路餘沒忍住皺起了眉。

“她很早就死了。”路峰乾臉上的表情在窗外光線的折射下變得有些模糊，“那時候陽安剛剛創立沒多久，公司的事情太多……大概在你一歲左右，她就因為産後抑郁死了。”

“家裡缺不了女主人，剛好後來遇見了蔣霏，一來二去……就又意外有了你弟弟。”

路峰乾的解釋說的模糊又跳躍，但隻憑這麼幾句隻言片語，路餘都忍不住冷嗤出聲。

“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