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自己希望的對方不要多問,可梁成修真的知情識趣地閉口不提,心裡反而又開始煎熬難受。
梁成修輕車熟路地載着他停在了江大北門,進學校把他的行李箱和背包一口氣搬了出來塞進後備箱。
再回到車裡時,梁成修熱得直接脫了身上的大衣,修身的毛衣袖口也挽到了小臂,露出一截流暢冷白的肌肉線條。
梁成修上車後便在手機上擺弄着導航,路餘靜靜看着他的動作,隻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心也跟病了似的砰砰亂跳個不停。
掌心的藥膏像是起了效,掌心的刺痛和僵麻在不知不覺中緩緩褪去。路餘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宕機的大腦終于遲緩地重新啟動。
童年時期的一幕幕在記憶裡死灰複燃,每一分曾被他生生咽下的委屈和期盼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愚昧和無力。他被騙得團團轉,甚至一直到死都像個小醜一樣被他們利用。
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輕易改變的。路餘忍耐了太久,也孤獨了太久,以至于明知道身邊這個人是拿了他給的工資,可以放心傾訴或是肆意發洩的,他卻還是會下意識猶豫。
梁成修把導航路線設好,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盡收眼底,最後還是沒忍住歎了口氣,收起了手機看向他:“要和我聊聊嗎?”
路餘對上他的視線時還有些茫然:“啊?”
“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問題,選擇權在你。”梁成修拉過他抹了藥的手掌,自己的手掌墊在下方,手指輕輕屈起壓住他的指節,交疊着放在座位間的扶手箱上,語氣溫柔,“就像你不喜歡喝黑咖啡,所以一口也沒有動那樣。你可以叫服務員幫你換一杯,也可以像今天這樣不去管它,你覺得哪種方法更适合你,那就用哪種。”
那雙桃花眼裡的光亮得驚人,眼底的溫柔滿得快要溢出來:“還是說……我應該先給你一個擁抱?”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路餘亂糟糟的腦海裡陡然浮起這個想法,但緊接着又被無數其他問題擠得消失無蹤。
他的思緒被那雙眼睛帶着開始運轉,身體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朝着梁成修伸出了另一隻手。梁成修順着他的動作把人圈進懷裡,隔着座位間擋着的扶手箱,這個擁抱實在算不上舒服,可路餘卻不自覺地感到心安。
有手掌落在他腦後,一下一下順毛似的輕輕撫過。路餘順勢把臉埋進他肩頭,沉默了好久才悶聲說:“我不知道。”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卻是路餘現在最直接的剖白。他生氣,可更多的是氣自己眼瞎心盲,他難過,卻又覺得自己矯情過了頭。他連怎麼面對自己都沒想好,更不要說怎樣去和另一個人傾訴内心。
“他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是嗎?”
“嗯。”
“你會來見他,會生氣,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對不對?”梁成修又問。
路餘幅度很小的點點頭:“是。”
梁成修沒有追問他究竟和路峰乾聊了什麼,而是停下了順毛的動作,掌心貼在纖細的脖頸上輕揉了兩下:“生氣了就報複回去。他們喜歡什麼,在意什麼,好好想想,總要讓他們失去點什麼,才算好好給自己報了仇。”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梁成修的眼底有寒芒一閃而過。
“不要總是憋在心裡,生了氣就要找惹了你的人撒氣,一味的忍讓隻會讓自己受罪,會很難受的。”
報複嗎……
路餘睜開眼睛,盯着車門旁的安全帶思考。他們最在意的東西……
既然已經沒有了必須回避的理由,那麼就算是為了惡心蔣霏和路宥嘉,他也想試試這條路。
畢竟,是路峰乾親口告訴他真相,又特意來求他幫忙的。既然陽安是他的親生母親和路峰乾一塊創下的産業,他甯可陽安倒閉,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陽安落進那對母子的手裡。
有了目标後的思路一下子清晰許多,心情也跟着輕松下來。路餘直起身,主動離開了這個擁抱:“謝謝。”
看他情緒穩定下來,梁成修也松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在收回手時意猶未盡地又揉了兩把腦袋。
出租屋離江大不遠,跟着導航,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小區樓下。
梁成修先一步下車去後備箱搬行李,路餘跟着推開門,卻被迎面撲來的冷風凍得一個激靈。
車上開了暖氣,車窗都關着,不知道這陣大風是從什麼時候刮起來的。路餘不太舒服地低下頭,随手捏了捏發癢的耳垂。
“怎麼了,耳朵不舒服?”
梁成修剛好推着行李箱走過來,還沒靠進,就看他皺着眉在揉耳朵。梁成修的目光落在那隻已經紅起來的耳朵上,微微俯身握住了他要後退的肩膀。
“别動,我看看。”梁成修伸手輕捏了捏那塊最紅的皮膚,“長凍瘡了。待會看看附近有沒有藥店,再買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