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厄感覺，自己現在很不對勁。

他并不是突然又想要躲着明秋，他隻是腦子一片混亂，自己也鬧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沉厄唯一确定的是，直至此刻，他才終于回魂了一般的開始反省，——他和明秋這幾天的相處，是不是也太過于親密了一些？

正常朋友之間，會覺得對方吃蜜餞，小口小口認真的模樣很可愛嗎？

正常朋友之間，會忍不住的想要去投喂對方，并且毫無心理負擔的把他剩下的東西吃完嗎？

正常朋友之間，會想要挑衣服打扮對方，給對方化妝，并且還會被驚豔到嗎？

沉厄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正常。

可問題是……他确實也不喜歡明秋啊。

他确實……對明秋一點點的喜歡，也沒有嗎？

沉厄忽然愣住了。

如果是放在幾天前，那他的确可以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他對明秋根本就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惡心厭惡。然而現在……

現在，再要讓沉厄将“惡心”“人不人鬼不鬼”這樣的詞，往明秋的身上套的話，隻怕他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開始莫名其妙的覺得心疼了。

雖然十六歲之後的沉厄一度過的也很慘，但他至少曾經擁有過無憂無慮快樂的十六年。

可是明秋不一樣。明秋什麼也沒有。他的孩童時期暗無天日，少年歲月命如草芥。明秋甚至從沒有嘗過蜜餞，吃過馄饨。

沉厄從來都不是同情心過剩的人，也沒有悲憫世間的情懷，可他就是會覺得，明秋這個人，真的是，……好可憐啊。

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從來都沒有人，以最尋常不過的，“正常人”的感情去對待過明秋。他沒有親情、沒有友情、更不存在愛情，他喜歡的人回饋不了他想要的情誼，而他最信任的人始終對他心懷绮念，甚至是強行欺辱了他，——或許還會有更多沉厄所不知道的糟心事，試想這些“曆劫”似的經曆，随便哪一件降臨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已經足夠令人崩潰的了，而沉厄就是那個“崩潰”的人之一。

先前的沉厄對明秋一無所知，所以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對明秋發洩自己的情緒，然而現在的沉厄，他卻不敢。

即便沉厄很清楚的知道，明秋并不是什麼易碎品，如果明秋真的脆弱的話，那麼他早就已經粉身碎骨了。可沉厄還是控制不住的會對他端着小心，隻生怕自己一時間又口不擇言，話說的重了，在明秋千瘡百孔的心底再添一道裂痕。

沉厄不想要恩将仇報，卻又害怕成為自己心中的罪人。

沉厄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會在還愛着木長臻的同時，對另一個人心生歡喜的人。這太渣了。徹底結束一段感情後，才能再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這是沉厄私以為決不能逾越的底線。

況且，因為可憐明秋而對他生出的好感，這真的公平嗎？

沉厄心緒沉沉，不留神間，便已經走到了大街上，忽然不遠處有馬蹄聲滾滾而來，伴随着嘶鳴，街上行人紛紛避讓，沉厄終于驚醒，他下意識便想要去拉身邊的明秋，然而這一拉，沉厄才發現，明秋根本就沒有在他的身邊，沉厄的心一空，旋即便是直直的往下墜，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飛奔的馬匹便要沖到他的身前——

“小心！”

一隻手忽然扯住沉厄的右臂衣袖，用力将他拉到了路邊，沉厄空墜的心終于有了實感，他回身一下抱住了明秋，急問道：“你跑哪裡去了！”

明秋：“……”

明秋說：“我一直就在你身後。”

沉厄：“！”

沉厄仍舊是吓壞了，他倒打一耙似的責怪明秋：“你跟在我身後幹什麼？”

明秋：“……”

明秋茫然了。

不能跟在沉厄的身後，那……不然呢？

沉厄格外不要臉的理所當然道：“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說什麼糾結來、糾結去的，人在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才是最真實的。幾天的時間或許遠遠不夠愛上一個人，但卻已經讓沉厄可恥的養成了習慣，……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明秋總是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明秋可以沉默，可以悄無聲息，但他必須要“存在”。

松開明秋的時候，沉厄短暫的遲疑了幾秒鐘，最後，他的手仍舊是選擇順着明秋的手臂向下，然後确定的又一次握住了明秋的手腕。

沉厄想，自己可能真的是有點不正常，他的腦子好像已經壞掉了，要不然，他怎麼會對明秋說：“我不想要你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明秋，我想要你就在我的身邊。”

明秋：“……”

明秋微微張了張口，他感覺喉嚨發緊，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或是他心裡想問，卻又實在不敢問，然而有些話是壓不住的，即便再想要稀裡糊塗的當做尋常，明秋也仍抑制不住的想要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你這算是……表白嗎？”

沉厄：“！！”

沉厄慌得趕忙搖頭，今天所有發生的事情，以及事情的發展走向，對于他而言，隻能夠用“失控”兩個字來形容，——他自己都還沒把自己的感情理清楚呢，又怎麼可能敢對明秋“表白”？

然而話已經說出了口，再要收回去也遲了。沉厄一面恨不得能掐死剛才說話的自己，一面還要絞盡腦汁的同明秋狡辯；“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字面意思。你總是跟在我身後，我感覺怪怪的。……是挺奇怪的吧，哈哈？”

沉厄強行幹笑着想要緩和氣氛，明秋以為自己應該适當的配合他，同樣也笑一笑，可是這動作真的好難，明秋嘗試着想要将兩邊唇角上揚，可是他的表情卻仍舊是僵硬的。笑不出來，他真的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