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五骁,徒留一人停滞原地。
就像他的世界一樣。
這個世界沒有他,那麼原定的六骁自然也隻是五骁,這不難推測出來。
若是景元說他累了,或者說隻要對方接下來所言皆帶着疲憊之意,他都會付諸行動。
——拔劍,殺人。
在他看來,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也隻有死亡才能給予安甯。
活着……太痛苦了。
不是嗎?
躍魚有那麼一瞬間,産生了這種堪稱瘋狂的念頭。可眼前之人是景元,僅僅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壓抑住所有的惡念。
兩人沉默地吃着飯,隻有餐具碰撞瓷盤的聲音在寂靜房間裡回蕩。
景元時不時擡眼看向躍魚,試圖從青年的神情裡探尋出此刻的想法。
可對方隻是低垂着眼簾,專心對付着面前的食物,令人捉摸不透。
這頓飯吃得異常煎熬,景元坐立不安,卻又毫無頭緒,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杯中最後一口茶飲盡,安靜的空間總算迎來了打破。
“時候不早,你回去歇息吧。”
躍魚起身,垂眸望着将軍,聲音歸于平淡靜然,“我想自己轉轉。”
看看這裡的羅浮,看看這裡有多少藏在暗地裡、企圖作亂的賊人。
景元眉心一跳,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
“如今羅浮局勢不穩,你剛來此,還是安頓後再轉,如何?”
放任這家夥深夜一個人羅浮溜達,不用想都能預測到明日迎接他的會有什麼。
“哦,那便算了。”
景元都做好被反駁的準備,結果青年卻格外好說話地放棄了想法。
對此微有些詫異,景元卻是松了口氣。
“那躍魚兄同我一齊回去吧,順便看看我為你準備的房間是否滿意。”
他斷不可能留這人在此的,派雲騎監視什麼的,也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造成麻煩。
“那就麻煩将軍帶路了。”住所為何處,躍魚沒有特别要求。
他也上過戰場,同将士們躺過沙地,即便簡陋床榻也能睡,無需再額外費力安排什麼。
再者說,他也不擔心景元派人對他做什麼。
一路跟着景元回到他的宅邸,看着熟悉的院落擺設,躍魚周身的氣息都柔和不少,景元感知到,忍不住偏頭看去。
“躍魚兄,若不嫌棄,便住在我旁側的屋中,也好……”
他話尚未過半,便被躍魚打斷,“都可,我知道。”
還未給人指出屋子所在具體方位,對方卻已極為熟稔地朝着位置走去。
……莫名有種對方才是這座府邸的主人的即視感。
景元無奈跟上。
躍魚從櫃子裡取出新的衣物,再拿起毛巾和牙刷,轉身徑直走向淋浴間。
這一波順溜的操作看得景元一愣一愣的。
若非這些物品都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和喜好擺放的,他當真會以為本就是躍魚的房間,未免太輕車熟路了些。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同這人關系真好。
景元摸着下巴,看着敞亮的屋子,決定先回自己的房間。看樣子躍魚兄是準備洗洗再睡一覺,那他也不多說了。
隻要對方不瞎跑、搞事,他也不會限制其人身自由,玩監禁那套。
6.
打開開關,溫熱的水流自頭頂灑落,細密的水珠迅速彌漫開來,模糊了躍魚的視線。
他緩緩擡頭,看向淋浴間的鏡面,水汽凝聚成的細密水珠正順着鏡面滑落,倒映出來的身影愈發朦胧。
暖黃光暈籠罩在上,鏡中青年那冷酷已久的面容在燈光的渲染下似乎也變得柔和。
原本緊繃的眉梢微微舒緩開來,銳利的眼神褪去鋒芒,連唇角也不自覺地放松,多了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整個人如同春日裡融化的寒冰。
“……真是懷念的神情……”
躍魚的聲音低不可聞,似是自語,又似歎息。
他擡起手,手指輕觸到鏡面,點在那張眼見得柔和的臉上。
似乎…從他接過騰骁前輩的将軍之位,就再沒有人會用“溫柔”來形容自己了。
熟悉的人稱呼他也不再是親昵的“躍魚”,而是變成了那聲遙不可及的
——“将軍”
他是「雲上六骁」僅剩的幸存者,是騰骁前輩寄以重望的繼承者,是「羅浮」的将軍。
躍魚閉上眼睛,将沾濕的毛巾覆在臉上,任由着水流沖刷身體,那鏡中逐漸柔和的面容也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