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沒有回答,也許隻是沒有回答的必要,聲音還是如之前那樣,層層疊疊、難以理解,令人腦海嗡鳴:“月亮也參與了嗎?”
安第斯意識到祂誤會了什麼:“您誤會了。我們不代表背後的神明,隻是為解決秩序之城的異變而來。”
虛影默然。
半晌,祂道:“我已被地心巨樹污染,今後将陷入沉睡,與其反抗。秩序之城,會回歸原貌,但不再向外界傳教。”
也就是說,不會再有人進入這裡……安第斯點點頭,又問:“不願留下的人,能否讓他們離開?”
虛影頓了頓,祂擡起手,遠處一條鐵鍊便應聲崩斷:“……城牆之外,即為出口。”
這樣就沒問題了……之後找雷歐看看祂有沒有說謊。安第斯心神稍定,然後,就見虛影忽地看向一直沉默的伊諾森,問道:
“你有何疑問?”
伊諾森愣了愣,擡起頭。他複雜地看着這位神,抿了抿唇,開口問道:“秩序之神…閣下。”
“我想知道,在神明眼裡,凡人究竟算什麼?”
虛影在鐵鍊背後的身影再次沉默了。
再發聲時,祂卻問:“你想得到哪方面的答案?”
伊諾森便答:“哪方面的都可以。”
于是虛影便淡淡地道:“神需要借以人的信仰,才能得以存在。”
“除此之外,人與神,其實并無不同。”
“——畢竟,每位神,都曾經是人。”
什麼?二人齊齊一驚。
秩序之神的聲音沒什麼情緒:“所以,會悲傷,會憤怒,會被取悅,會被亵渎。”
“因緣際會,以各種方式擁有了權柄和位格的人類,有了淩駕一切的神性後,變得冷漠而悲憫。神性讓祂們擁有千變萬化的形态、和超越一切的智慧,成為太陽或月亮的化身,卻還是因殘留的人性,可笑地彼此傷害、背叛、猜忌、抹黑……”
于是光明能是慈愛的,也能是冷漠的。
“坦蕩直率如‘太陽’,也會無恥背叛;公正無私如‘秩序’,也有不防備的天真……”
越說着,秩序之神的聲音便越低,最終低不可聞。
最後,祂忽地笑了一聲。
似是嘲弄,似是釋然,聲音直接在二人腦海中響起,層層疊疊,攪得生疼。
在這一聲後,祂不再感慨,而是轉問道:
“你們一起出現,是說明太陽與月亮,已經重新結盟了麼?”
“重新”……如果安第斯現在不是蛇的形态,一定已經眼皮狂跳了。
——光明神和月亮女神曾經是盟友?吟遊詩人都不敢這麼編!
伊諾森也沉默了:“……不,祂們依舊是仇敵。”
虛影頓了一下:“也就是說,你身上這麼多重封印,是‘太陽’做的?”
祂顯然誤會了伊諾森的立場,讓他又噎了一下:“……這倒不是。”
“多重?”安第斯注意到這點,有些意外。除了萊妮的詛咒,還有别的封印?
虛影并不以為意:“不過‘秩序’面前的班門弄斧罷了。”
祂伸出手,伊諾森就感到自己體内傳來鐵鍊崩斷的聲音,仿佛某種東西突破桎梏,力量傾瀉而出。
他再次感受到那種紊亂的光明元素力,在血管中橫沖直撞,疼痛和眩暈瞬間炸裂,直到虛影猛地将張開的五指握拳,才從那種崩潰的感官中抽離。
一切隻不過短短兩秒,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如果不是一旁的銀環蛇将他扶住,伊諾森大概早就脫力倒地。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沙啞的聲音虛弱卻震驚:“這是……”
體内的光明元素力,比曾經更純粹、更充盈,遠遠超過四階的水平!
虛影淡淡地道:“有人封印了你的天賦,讓你無法精進,我已幫你解開。”
“另外,我能感受到,你修習的不僅有太陽領域的魔法,還有‘秩序’領域的。”祂說,“我會進一步給予你秩序領域的天賦,算作這次危機的答謝。”
“勇敢者值得褒獎。”
有人封印了伊諾森的魔法天賦....安第斯第一反應,想到的便是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紫眸寡婦和聖騎士長,大概是伊諾森的血脈謎題。
至于秩序領域的魔法……仲裁魔法?伊諾森正好是四階的“仲裁者”……光明教堂使用這種稱呼的時候,不知道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安第斯走了個神,忽地意識到虛影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至于你,”虛影看着銀環蛇,頓了一下,想起什麼,“抱歉,我非死神,不司掌複生……”
“但我能修改‘秩序’,使你的本體和伴生的概念混淆,這樣一來,你的靈魂便能複原,也能暫時恢複人形。但徹底恢複,仍需要月亮領域的力量。”
安第斯隻短短地考慮了一會:“感謝您的恩典。”
秩序之神點點頭。
祂伸出手,遠處又有一道鐵鍊崩斷,銀環蛇的身形瞬間融化、重構,扭曲成新的人形——金發、灰眸,一身旅人裝束,正是未進入秩序之城的地下偵探安第斯。
虛影幫他重塑了人形,又道:“但這隻是補償。至于答謝——”
“在外界,我允許你誦念我的名,不付出任何代價,喚我降臨。”
……安第斯怔愣了一下。
沒人會不懂這個承諾的含金量,幾乎和多了一張免死金牌毫無差别。然而,安第斯連一絲驚喜也無,心底瞬間騰升的便是警惕——
被光明神奪去了權柄和神名的秩序之神,不是僅依托神國才能存在嗎?那麼,降臨在外界的,究竟是這位舊神,還是………
……地底的巨樹?
他瞳孔緊縮。
——秩序之城之所以在外界顯現,就是因為地底巨樹的污染。而之前秩序之神在血色教堂降臨,借用神像之身無差别攻擊,明顯已然半瘋,并非可交流的對象,充分說明了祂受污染之深……
——那麼,此刻和他們正常交流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