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氛圍冷清寂靜,蔡志新吃面喝湯的咀嚼聲像在封閉空間裡傳播一樣,顯得異常聒噪。
而且不難聽出來,他吃得猴急,一邊呼氣一邊還有嘶氣聲,嘴巴應該被燙得不輕。
元時紀不禁咧嘴一笑,颔首點了點頭,手中的抹布在料理台上磋磨着,擦拭的速度變得緩慢,透着莫名的羞赧。
“話說回來,前天晚上我來的時候,你好像一下子就認得我?”
晏如斯放下手,搭在幹幹淨淨沒有油漬的料理台上,長指有意無意輕彈着,深邃的目光貪婪地凝視元時紀,親眼見她的耳朵漸漸泛起紅暈。
他眸底的笑意更深,“是下午的時候偷偷盯着我看了很久?”
“……”
元時紀瞬間啞然,喉嚨像被扼住一樣,有一點點心虛。
但前天下午,她每每不經意看向他時,他都立刻覺察,并似笑非笑與她對視,她根本不能偷偷盯着他看很久。
“哪有。”
元時紀故作坦蕩地辯解道:“你畢竟幫了我,我要是不記得你,我還是人嗎?”
說完,她又補充一句,“我也記得小七。”
“這樣啊……”
晏如斯的低語,毫不掩飾玩味的遺憾。
元時紀聽得出來他不相信她的解釋。
可惜她說的就是實話。
她從小到大,認人的能力很差,除非專心緻志去記住,卻也是短期記憶,過不了多久就會忘記。
但她不是完全沒有一眼記住某個人的能力,前提是對方的長相有特點,不管長得好不好看,隻要有特點,她就能一眼記住。
有些人長得漂亮,但沒有特質,漂亮得空洞,像沒有水的井,一眼看到底。在元時紀的眼裡,其實還是不夠漂亮,沒有漂亮的特點,她記不住。
晏如斯便生得足夠漂亮,還有漂亮的特質。
他像遙不可及的遠山,有澄澈冰川,有深幽冷杉。
與他對視,元時紀會為他眼裡的光而悸動。
“……小七呢?”
元時紀捏着抹布有些手足無措,幹脆丢下抹布,轉身去洗手盆前洗手。
“她怎麼沒來?昨天我打電話給你,想跟你說你的手表忘記拿了。小七說你們要去機場,沒時間來拿。”
洗完手,元時紀的目光偷偷逡巡一圈,看見角落裡丢着的一袋剝好的蒜頭,總算想起來自己還有活要幹——炸金蒜。
晏如斯還在原地,環抱雙臂,懶洋洋地看着她故作忙碌的身影。
“她說讓你随便扔掉。你扔了嗎?”
元時紀将一袋剝好的蒜頭咕咚咕咚倒進不鏽鋼盆裡,然後走向水槽。
“我拿回家了,想着也許可以寄給你。如果知道你今天還來,我就不拿回家了,隻是放在店裡萬一丢失,我就不好跟你交代了。”
說着,元時紀意識到什麼,連忙關掉水龍頭,關切而緊張地問:“你趕時間嗎?要不你幫我看着店吧,我現在回家去拿來給——”
晏如斯伸手,攔下匆匆要走的她。
“我不趕時間。”
他的語氣溫和,臉上的笑意風輕雲淡,自然而然說:“明天再拿來給我也行。”
明天。
元時紀忽然怔愣——
他明天還會來嗎?
“怎麼了?”
“……你明天還會來?”元時紀聽見自己的聲音傻傻地問。
“嗯?”
晏如斯端詳着她呆愣愣的小臉,若無其事問:“老闆不歡迎我?”
“沒有,”元時紀矢口否認,“不是。”
怎麼叫回“老闆”了?
元時紀遺憾暗忖,不自覺握緊拳頭回到水槽前清洗蒜頭。
“明天……”
她突然想起來,“明天早上可以嗎?早一點的時候。”
晏如斯走到她身邊,輕笑問:“多早?”
“十一點之前……不,十點之前,可以嗎?”
“那麼早,”晏如斯遲疑問,“拿完之後我不就不能順便吃個午餐?”
元時紀望着他,剛想說他喜歡的話當然可以來店裡吃,隻是明天她不在,店裡隻有夏芸和元世界,萬一元世界跟他胡說八道,還有夏芸信以為真,那該怎麼辦?
“吃了兩天,你不膩嗎?”她問。
晏如斯被她問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好笑地看着她真誠又認真的眼睛,不像在開玩笑。
“老闆,你不想做生意了?回頭客都不要了?”
“回頭客……要的。”
元時紀積極地回答,就是不知道他能回幾次頭。
“其實,我明天不在店裡。”
元時紀繼續洗蒜頭,邊洗邊說:“有個同學結婚,明天我要去喝喜酒,得下午才回來。如果你想順便來吃的話,或許可以來吃晚餐……”
她的雙手清洗蒜頭的動作很輕,因為不希望因為蒜頭在不鏽鋼盆裡互相碰撞,發出太大的聲響,從而影響她聽晏如斯的回答。
“好啊。”
元時紀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時心裡的感覺,心花怒放也不過如此吧。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因為一件事、一個人,體會到如此的感覺。
不過,理智尚存。
“你還沒說小七怎麼沒來。”元時紀語速很快地問,“明天她也會來吃嗎?”
晏如斯輕挑眉梢,看着她颔首,手裡捏着一瓣蒜,在搓洗,或是在摩挲,意味不明。
“她不會來了。”
“為什麼?”
“閑雜人,我把她送回家了。”
“……”
元時紀看向晏如斯,他神色輕松,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絲毫沒覺得輕飄飄用“閑雜人”形容一個跟着他到處跑的女孩有什麼不對。
“昨天,她說你們趕着去機場,她不知道你隻是送她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