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無奈,但也并沒有訓斥阿沅的意思。
……
後院溫泉是依着流雲峰靈脈,再利用陣法搭建的,其中熱氣蒸騰,靈力終年不散。
裴燼招跟着沈連燭走過幾道回廊,穿過滿院競相豔放的山花,在月光完全展落在眼前時,見到了這水霧騰騰的溫泉。
沈連燭瞧了他一眼,“身上有帶衣物嗎?”
裴燼招眨了眨眼,“帶了,在芥子袋裡。”
“行,”沈連燭的臉在霧中有些模糊,隻能聽見她清清冷冷的聲音,“你洗完澡後來尋我,我先回屋了。”
裴燼招的臉噌的一下子漲紅,他才發覺自己現在髒的不像樣子。
也許沈連燭嘴上不說,但其實心裡已經有些看不過眼。
沈連燭簡單交代了幾句,身形便飄遠了,不多時就沒了蹤影。
裴燼招沉默着脫下身上的弟子衣袍,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不能再穿了。随後又在溫泉裡把自己搓洗的幹幹淨淨,才換上新的衣裳去了前院。
沈連燭屋内燈火未歇,燭火透過薄如婵娟的窗紙,勾勒出一道岑寂冷淡的剪影。
裴燼招略有些拘謹,他敲了敲門,門沒有關緊,輕輕一使勁便開了。
“進來,”沈連燭正倚在窗邊小榻上,此時睜開了眼。
沈連燭的房間樸素簡單,高冷得跟她這個人一樣,沒有什麼活人氣息。
裴燼招低着頭進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看,隻能一個勁盯着幹淨的地面,像是要在上面看出朵花來。
沈連燭擡首瞧着如今幹淨清爽的少年,黑發還未擦幹,水珠順着皮膚往下,落進紅透的耳根,最後在衣襟處留下略深的痕迹。
“過來,”沈連燭招手,手指纖長蒼白,指甲帶着圓潤的粉意,和身下深褐色的案幾對比醒目。
在人面前輕輕一勾,輕而易舉就勾走了裴燼招的目光。
“好,”裴燼招雖然不明白沈連燭要做什麼,但還是溫順的上前幾步,靠近了沈連燭。
兩人間的距離隻剩下幾寸,沈連燭往日可不會讓自己這樣,裴燼招覺得自己在做夢似的。
沈連燭又擡手摸了下裴燼招的頭,靈力眨眼間就烘幹了裴燼招的長發,連着衣領上的蜿蜒水痕都沒了痕迹。
她收回手,神色淡漠,“好了,可以休息了。”
“……”
裴燼招下意識想讷讷點頭,結果在意識到沈連燭說了什麼後,驚得擡起頭,神色也十分恍惚。
自己今晚居然可以睡在沈連燭屋裡……
沈連燭見裴燼招這呆怔的模樣,她面上沒什麼表情,又淡淡解釋道,“今日事發突然,院中其他房間還未收拾過,我晚上一般都是在修煉。你在這小榻上睡一晚,并不會影響到我。等明日阿沅緩過勁來了,再為你整理房間。”
緊接着,沈連燭又補充道,“睡時注意輕聲些,别太吵。”
“好,”裴燼招知道是自己理解錯了沈連燭的意思,他有些羞愧,微微低頭,遮掩了自己窘迫的神色。
沈連燭起身站了起來,行走間素淨衣裙翻飛浮動,雪白的腳腕在裴燼招眼前一閃而過。
裴燼招動了動眼珠,方才好似在雪色中還瞥見了一點豔麗的紅,自己在柳家好像也見過,是師尊腳踝處那顆紅痣。
他被這想法燙了一下,将頭垂得更低了些。
在沈連燭坐回床上開始修煉後,裴燼招才稍稍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把自己縮到小榻上。
裴燼招本來也想學着沈連燭一樣徹夜修煉,但今日演武場的内門大比,萬春山的藏經閣,江長老的問藥峰,掌門的飛鴻峰,又被領回了沈連燭的流雲峰,他奔波了一日,身心俱疲,此時心神放松下來,不知不覺,竟然就趴在案幾上昏睡過去了。
淩晨,天色還未破曉,屋外的月光卻已經黯淡了下來,正是日月交替之時,萬籁俱寂。
沈連燭倏然睜眼瞧向窗邊的小榻,未長成的少年身姿已經足夠修長挺拔,卻硬生生把自己擠進小榻的方寸之地,此時正不太安甯地驚恐哽咽,像是陷入了某種噩夢中。
沈連燭有些怔然,她原本想着裴燼招會自己搬走那榻上的案幾,躺在上面睡一晚。
結果沒想到這孩子竟然如此實誠。
眼見着窗縫被夜裡的涼風吹開了些,她揮了揮手,借着靈力将那窗戶關嚴實。
沈連燭做完這一切,又閉上了眼。
如今這溫度剛好适合入睡,屋内便很快隻剩下裴燼招睡着後,又安穩下來的輕淺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