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漫長紛擾的夢,裴燼招在小榻上蜷縮了一晚。
第二天醒來後,渾身酸痛得厲害,喉間也有些幹澀。
他睜開眼,樸素的屋裡亮堂無聲。
等瞧見這同外門處截然不同的房間,才徹底清醒過來,
外面的日光透過窗紙落進來,裴燼招推開窗,燥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已然接近午後。
他居然睡過了整個上午。
裴燼招着急忙慌地起身,一推開門就看見庭院中的槐樹,樹身粗壯,看着已然有些歲數了。
槐樹枝葉繁茂,風一吹,便有窸窸窣窣的輕響,帶起午後的日光在裴燼招臉上一閃而過。
他怔愣了一下,此時才有了自己居然能拜入沈連燭座下,還在流雲峰安頓下來的真切感。
沈連燭從院外進來,瞧見裴燼招,頭發睡得有些亂,還有幾根呆毛翹起,整個人多了幾分迷迷糊糊的傻氣。
她并沒有在意他起這麼遲,隻是淡淡道,“醒了就去洗漱吧。”
“好,”裴燼招瞧見了沈連燭,緊繃的心神才又放松了下來。
後院裡,裴燼招吐了漱口的沫子,又用冷水撲了臉,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才去尋沈連燭。
他還有些事尚未解決。
書房裡,三面牆上整整齊齊擱置着沈連燭這些年收來的書卷玉簡,一眼望去,内容很是單一,全是關于修真之事的。
主人無心情愛,這地方便也沒有半點風月。
落進屋裡的陽光拂過地面,幹淨又安靜。
沈連燭在架上挑挑揀揀了一番,不到片刻,書案上已經堆起了一摞。
裴燼招進來的時候,她正在往這摞書上又添了一本。
瞥見裴燼招的身影,沈連燭才擡眼,對他颔首,神情頗為平靜,好似說的是什麼吃飯喝水之類的輕松小事,“這些書你拿去,有助于你修煉。”
“看的時候可以做些筆記,我時不時會檢查你的功課。若是有不太懂的地方,可以直接來問我。”
“好,”裴燼招點頭應了下來。
他靠近了書案,卻沒有立刻搬走這些書。
裴燼招平時向來聽話勤勉,沈連燭見此,知道他是還有話要說,便挑了挑眉,“有事?”
裴燼招将頭低了些,聲音有如蚊呐,“師尊,宗門這邊打算如何處置周師兄啊?”
沈連燭頓了一下,想到早上江五還同自己說,裴燼招将内門獎勵全給了陳蓮璇。他好似真得很關心周沛霖,甚至願意舍出這上好靈藥為周沛霖抵過。
若是周沛霖沒出事,他倆如今應該也是一對至交好友了。
沈連燭眼神柔和了些,“上午我們在掌門殿開了朝會,周沛霖在演武場上走火入魔,重傷了陳蓮璇。”
“雖然犯了大錯,但這事是個意外,确實并非他本意,最後商定下來,罰他去後山葬魂冢思過十年。”
對于修煉之人,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若是天天數着日子過,總覺得十年還有很久。但又似乎隻要趁人不注意,這十年彈指一揮間就被揮霍一空。
不過葬魂冢是點仙宗的禁地,裡面遊蕩着許多妖魔殘魂,經常是日夜咒罵将它們鎖在裡面的仙門。
這些妖魔仇視修士,普通弟子進去幾日就會受它們殘害,最後落得個道心破碎淪為廢人的下場。
周沛霖這樣疏朗的人,進了葬魂冢,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來。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裴燼招心中憂慮着周沛霖,卻又不自覺悄悄松了口氣。
還好隻有十年,周沛霖心思純淨,那些妖魔應當是蠱惑不了他的……
而且這十年間,裴燼招暫時也不用和周沛霖相處,不然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随後,裴燼招搬起那有自己一半身子那麼高的書,臨走前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師尊,我想去送送周師兄。”
沈連燭端坐案前,看見裴燼招費力地扒拉書卷,還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神情十分不安與忐忑,她頓了頓,說道,“去吧,他現在應當還未進葬魂冢。”
裴燼招眨了眨眼,整個人還是不太自在,“好。”
“日後在流雲峰,你可以随意點,”沈連燭又簡單囑咐了一句。
裴燼招愣了一會,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沒想到師尊如高山白雪,卻對自己如此随和。
他垂眸,艱澀道,“多謝師尊。”
裴燼招邁出屋門後,便先将那些書收進了芥子袋中,他捏了捏放在自己袖中毫無反應的無相蛹。
隻是一個沒什麼用的小玩意……他想起父親的話,最後還是朝後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