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冢裡陰風陣陣,一片蕭索慘淡,周沛霖剛逼退了一個企圖吞吃自己的大妖,正喘着氣坐在樹下給自己療傷。
點仙宗若是有重要的慶典活動或者發生了什麼大事,都會連着敲三遍古鐘。
此時浩渺悠長的鐘聲從遠處傳來,周沛霖的動作一頓,一片落葉擦過他肩膀,被傷口滲出的膿血和冷汗黏住。
周沛霖沒有注意到這枯葉,全幅心神都在這幾聲鐘鳴上,他擡頭看向葬魂冢永遠陰沉沉的天,現在這個時間段,應當是點仙宗的收徒大典吧。
點仙宗原本是許多妖魔盤踞的地盤,點仙宗的開門祖師爺将它們收拾了一頓,全都塞進了這後山葬魂冢,它們的殘魂在這禁地日夜不停的悲鳴,蠢蠢欲動着,要沖出結界在下界作亂,可又被重重陣法束縛,隻能極其不甘心地縮回原地。
這裡是點仙宗最荒涼的地界,因為覺得晦氣,很少有人會提起它,隻有犯了大錯的弟子才會被關入其中,大多數都死了,極少數活着出來也都瘋了。
周沛霖神情苦澀,抿了抿薄唇,挂在胸前的辟邪珠安安靜靜的,被他輕輕撫過,雖然眉眼間已經十分疲憊,但他一定要活下去,然後堂堂正正離開這。
“加入我們吧,他們那樣對你,”周圍的妖魔桀桀怪笑,煽風點火道,“你就一絲怨恨都沒有嗎?”
它們企圖蠱惑周沛霖堕魔,最後化為它們的養料。
周沛霖起身,站了起來,随手抽了一根枯枝打算迎接後面的戰鬥。
他面色憔悴,神情卻仍然堅毅,“犯錯就該受罰,等十年一過,我就可以離開這裡,而你們才是要被永生永世困在這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妖魔的笑聲愈發刺耳尖銳,它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傻子,真是一個傻子。”
裴燼招跟在沈連燭身後,一路朝着流雲峰的方向走。
他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又微微轉身,朝葬魂冢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周沛霖在後山如何了……
等金露城這一劫被成功化解,他自會跟沈連燭認錯,還周沛霖一個清白,到時若是要把他關入葬魂冢,他也毫無怨言。
……
内門弟子的日常修行和外門比起來,更為繁重複雜。
裴燼招每日卻還能早起,先練上一個時辰的劍,再去聞初堂上課。
執教的先生一般是各峰長老以及他們的得意門生,有時也會有其他仙門世家過來研學。
内門弟子們還得要半年考核一次這六個月來所修習的課程,不過關的人就得從頭來過。
懾于師長們的威嚴,内門弟子們每日在早課上昏昏欲睡,卻又不敢逃課,大多都哈欠連天,苦不堪言。
山中無歲月,這些年裴燼招最常待的地方是流雲峰,其次就是萬春山。
他日複一日的從聞初堂高高的牌匾下走過,往日單薄的身形也逐漸抽條,褪去青澀,出落得體格高大,輪廓削落分明,高峻身姿和飄然衣袍相和,宛如寒光湛湛的劍,隻需開刃,便足夠的鋒利。
普通弟子需要四五年才能修習完的課程,裴燼招隻花了不到三年,他十分的勤勉,短短數年下來,修為也穩打穩紮的蹿升到了元嬰期。
如今他隻要修習完最後一門關于修真風俗地志的課,便可以從聞初堂結業,接下來就可以去下山遊曆。
隻是奇怪的是,這幾年間父親好似把自己抛在了腦後一般,再沒派墨妖來傳過話。
裴燼招偶爾會想到金露城撲朔迷離的困境,父親從隕星中窺見的劫難一直沒有到來,時時刻刻懸在他頭頂,遲遲不曾落下。
裴燼招有時甚至會懷疑父親所說的大劫會不會是個謊言,他總覺得還有些地方被自己不知不覺中略過,這讓他心中隐隐焦躁不安。
又是一日。
正是春寒料峭之際,流雲峰滿院的藤蔓沿着牆角爬高,蓬勃地開出倒懸的花,在寒風中搖曳生姿。
劍風劃過,嬌嫩的花瓣便糾纏碰撞在一起,其中甘甜的花蜜順着藤蔓緩緩淌落,以蜜為食的蟲類便攢聚在一起,巴巴舔上一口。
裴燼招躍地而起,長腿蹬着槐樹粗壯樹幹轉身,衣袂翻飛間,一劍刺向那大快朵頤的瓢蟲,将它輕輕一挑,翻了個身,好半天笨拙地揮舞着四肢,翻不回去。
沈連燭正在房内修煉,聽見院裡的動靜,又睜開了雙眼,透過窗扉往外瞧,恰好看見裴燼招用劍橫掃起一片落花,落英缤紛間攻勢兇猛。
沈連燭觀摩了片刻裴燼招的劍招,微微蹙起了眉頭。
最後裴燼招将劍一收,潇灑插回劍鞘,又轉過身來,正好望見沈連燭面無表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