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趙家小院漸漸歸于甯靜,隻剩屋角邊有唧蛉子在夜鳴,一聲一聲喊在青木兒鼓動的心上。
他坐在床沿,雙手攥緊身|下的床鋪,等着趙炎關門插梢。
老舊木門合上時,聲音很沉悶,帶動的風吹動了趙炎手中的蠟燭,他插上木頭插銷,轉身瞧見青木兒一臉緊張,頓時想說要不他還是拆床闆吧,大不了明日裝回去時,小心些别吵醒了小夫郎。
可轉念一想,他們成了親,總不能一輩子如此。
他應當想法子讓小夫郎别怕他,而不是刻意遠離他。
這般想着,趙炎便舉着蠟燭放到離床不遠的木頭架上,屋内敞亮,應當會少些害怕。
他想得周到,但青木兒沒細想,見他不吹蠟燭,以為是忘了,蠟燭可不便宜,這幾天他也是知道趙家的情況,即便家裡掙錢的人多,可也到不了能徹夜點蠟燭的地步,便小聲說了一句:“蠟燭忘吹了。”
說完想起周竹的念叨,補了一句:“兩根三文錢呢。”
蠟燭吹滅,屋裡更靜了。
木床不小,甚至說得上寬敞,身邊躺着這麼一個高大雄壯的漢子,讓青木兒貼着牆根一動不動,呼吸都放輕了。
屋裡窗關着,些許月光洩進來,屋内有微光,他睜着眼木楞楞地望着床頂,腦子一片混亂。
以前在院裡,身邊睡的都是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倌,晚間睡覺人多,翻個身都困難,赤條條的擠在一起都沒有此刻讓他覺得逼仄。
趙炎和他不同被,甚至中間還間隔了半個他的距離,可趙炎的存在感太強,讓他蓋了被子的雙腳微微發熱。
但他沒有動,他在等。
等趙炎翻身把他壓住。
挨着牆的手邊有一隻小瓶子,裝着香膏的小瓶子。
他不相信趙炎說的話。
院裡那些官人,哪個不是在喝酒前,摸着小手說着漂亮話,執着青扇,端得一副好公子的模樣,一旦上了床,那便是豺狼虎豹,壓得人哭叫連連。
這樣的事,他在暗格裡見得多了。
青木兒胡思亂想間,旁邊傳來翻身的動靜,木頭的吱呀聲,讓他揪緊的心有一種“終于來了”的解脫。
他蓦地閉上眼睛,悄悄踢開薄被,他想趙炎覆上來時有薄被要扯還麻煩。
被子踢開了,旁邊動靜卻沒了。
“熱?”趙炎問。
青木兒一呆,轉頭看去,趙炎是翻了身,但隻是側睡,此時手裡正拿着他剛剛踢開的薄被。
不等他說話,趙炎翻個身坐了起來,傾身把挂在牆上的葵扇拿了下來,然後翻身躺下,舉着葵扇朝床裡輕輕扇動。
悶熱夏夜頓時涼爽。
青木兒忽的松開手中的瓶子,愣了許久,他睜着眼睛,眼前一切成了虛影,眼角不知為何有一滴淚冒出,混亂的思緒一下變成虛無。
他翻了個身,面對着這個給他扇風的男人,輕輕閉上了眼,微風舒緩,睡意漸漸襲來。
趙炎放輕呼吸,給自家小夫郎扇了許久的風,又給自己下|身扇了半宿才勉強睡着。
翌日天光微亮,青木兒醒來時床邊已經空了,隻剩葵扇安安靜靜躺在他的枕邊。
他抿着唇角看了一會兒,起身撈起葵扇挂回了牆上。
趙家小院少了一個飯量大的人,早飯也沒有省,因為吃過早飯,他們要去吉青山摘野山椒。
這個時節的野山椒紅得油亮,村裡很多人都會上山采摘,摘回家放院子裡曬幹可以拿到鎮上賣,一斤能掙十文,若是做成野山椒醬賣,一瓦罐能掙二十到五十文不等。
周竹做醬手藝一般,以往每年他都是帶着雙胎上山,山路不好走,雙胎還小,總滑,摘回來的野山椒曬幹之後,大約兩三斤,比編竹籃掙錢多了,隻可惜野山椒不是天天有,不然還就發财了。
趙家小院離進山口最近,這會兒山裡沒什麼人,青木兒背着背簍,手裡拿着砍刀,亦步亦趨跟着周竹進山。
林間晨霧未散,腳邊野草上還挂着清水珠,一腳踏過,珠子落地,潤入土裡,鼻息間,俱是芳草清香。
趙玲兒和趙湛兒對山路熟,他們走在前面時不時找點好看的花插在發式上,一邊一個漂亮的小發髻。
青木兒手巧,摘了幾朵紅茑蘿,扯了根細藤,又折了一根小樹枝,幾下纏成了一根小發簪,插到他們各自的發髻上,花兒鮮豔,細藤垂下,嫣然兩位小花童。
美得兩娃娃找不着北。
周竹忍不住笑歎道:“清哥兒簪花的手藝也太巧了。”
青木兒見過上百種簪花,這可是争相鬥豔的好武器,漂亮精巧的簪花配上姣好的面容,就很可能是今夜的花魁娘子花魁夫郎。
這回上山,還是之前來砍柴的路,上回趙炎給陡坡插的木頭還在,踏上去依舊穩固不怕摔。
周竹一路走來,驚奇道:“是誰這麼有閑心,在山裡做這個?”
“阿爹,踩這個,路不滑了!”趙玲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