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薄薄的銀色霧霭、斜照大地,遠方的山脈灰蒙一片,看不見飛鳥的蹤迹。天空落下零星的雪花,庭院裡的金黃巨樹輕枝下垂,為白雪放低了身姿。
一聲清脆的鐘聲回蕩在山谷,意味着一場會議的開始。
金黃巨樹下,圍坐的衆人沉重嚴肅。阿拉貢獨自坐在角落裡,又穿上了他那身旅行的舊衣。萊戈拉斯身着綠褐兩色裝束,坐在他與巨樹的對岸、陶瑞爾的左邊——事關重大,他沒想到瑟蘭迪爾會允許陶瑞爾、而非加利安或芬倫前來。
埃爾隆德立在金花領主格洛芬德爾身旁,默不作聲,直到比爾博領着弗羅多前來。
“遠道而來的貴客、還有長久的盟友們,這便是那位霍比特人,卓果之子弗羅多。來過這裡的人當中,所冒之危險與所負人物之急迫有甚于他的,寥寥無幾。”
圍着的衆人紛紛投來目光,其中有些是弗羅多熟悉的。埃爾隆德将手搭在弗羅多肩上,為他一一介紹不曾謀面的人。
孤山矮人葛羅因的頭上一團純白,時間已帶走發絲的暗紅。但葛羅因身邊的、年輕矮人倒繼承了他年輕時的樣子,雙目圓睜,透露着勇氣與憤怒。那是他的兒子金靂,萊戈拉斯總覺得在哪處見過。
矮人前來是為警告比爾博,大敵曾前去孤山尋找他的下落。可能的話,他們也要弄清楚大敵為什麼渴望那枚号稱衆戒中最微不足道的戒指。同時,他們擔心河谷城的布蘭德王會屈服與索隆,由此禍及孤山。
這一切都需要埃爾隆德的建議。
格洛芬德爾旁邊坐着另外幾位埃爾隆德家的謀士顧問,為首的是埃瑞斯托,而在埃瑞斯托旁邊坐着來自灰港的精靈加爾多,他則身負造船者奇爾丹所付的使命而來……
這其中,終于出現了弗羅多感到意外、卻又能夠輕易記住的人物,他與萊戈拉斯對視,輕輕點頭。精靈并未返鄉,這就怪不得她說,還有一段路要走。但當弗羅多望向這精靈身邊的夥伴,那燃起的希望又成失望了。
好在,他也要回家了。
阿斯翠亞臨走前與皮平、山姆、梅裡和比爾博都做了告别,可還缺了個弗羅多。他以為在返回夏爾以前,和她說聲“再見”是必要的。畢竟她在夏爾待了那麼久——從皮平記事開始,她就已經在那兒了——而弗羅多幾天之前才明白、她在夏爾是為了關照自己。
關照那魔戒的緣故,她耽誤了回家的路。
弗羅多甩甩腦袋,不再去想。
離他稍遠一些的位置,坐着另一個身形高大的人類,他黑發灰眼,目光高傲堅定。身披鬥篷,腳穿長靴,衣飾華貴卻顯得風塵仆仆。他斜跨的肩帶上系着一支末端鑲銀的大号角,此時号角就擱在他膝頭。
弗羅多對上他的目光,察覺他身上有些緊張。
“這位是來自南方的人類,博羅米爾。”埃爾隆德轉向靜坐的甘道夫,“他在天剛破曉時抵達,來尋求建議。我請他出席,因他的疑問将在這裡獲得解答。”
巫師點點頭。
“中洲如今已臨存亡之秋,人人難逃。要麼團結,要麼毀滅。在座各族都身系同等命運、同一劫數。”領主向一旁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弗羅多,持戒上前。”
萊戈拉斯看見,那霍比特人步伐略有躊躇,但當他将手中的物件撂在桌上,又顯得那樣毫不猶豫。隻是那毫不猶豫的一瞬間,卻在空氣中激起一波漣漪。
至尊魔戒與石桌接觸,仿佛一座大山被巨手按進了地下,一時天塌地陷。在虛幻的、強烈的震動中,所有人的表情都暗中變了變。風中憑空飄來尖細的哨音,在精靈耳邊一閃而過。
戒指的金色在冬日光線下,顯得更加典雅迷人。它像是有着生命與靈魂的物件,此時正受傷地、伏在冰涼的桌上,毒蛇一般對人竊竊低語。
萊戈拉斯眼前的景象被忽然拉長,片刻後又恢複了清晰。那種眩暈的感覺随着哨音一同遠去,精靈清醒地察覺到,自己曾見過這東西。但在何時、何地,他已記不清。
他想起六十年前的渡鴉嶺,想起阿斯翠亞将輕刀指向比爾博。但或許,還要在此之前,萊戈拉斯早已見過至尊魔戒。
他看向一旁的陶瑞爾,她目不轉睛,眉頭正微微皺起。
「陶瑞爾。」萊戈拉斯輕聲呼喚,将那精靈叫醒了。
“傳聞所言不虛……”博羅米爾率先站起身來,眼神已失去了方才的清明與堅毅,“我在夢中,曾眼見東方蒼穹陷入黑暗,但西方仍徘徊一道淺談天光,光中有個聲音呼喊——家父德内梭爾是米那斯提力斯的宰相,精通剛铎的學問,可他也難以解釋全部語句——”
“尋找斷劍,
“它隐于伊姆拉綴斯;
“彼處将有聚會共議,
“威力遠勝魔古爾咒語。
“議會中将有符物現身,
“命數結局在指間。
“埃西铎的克星蘇醒……”
他的手指顫抖,仿佛看見了答案,他的指尖幾乎要碰上那獨孤又強大的魔戒。精靈屏住呼吸,而巫師在此時大喝一聲,他站起身來,灰色的身形仿佛拉長了幾倍,将日光全然遮蔽。
他口中念念有詞,那段古老難解的黑暗語,在樹下掀起不小的波瀾。狂風呼号卷過,将所有人裹挾其中。博羅米爾被吓退,在無形的重壓之下,他跌跌撞撞地想回倒退,直至回到座椅之中。
那咒文終于結束,光明也漸漸回歸。
“我并不求你原諒,埃爾隆德大人。”巫師略顯虛弱地向埃爾隆德欠身,“因着這魔多黑語,隻怕很快就将響徹西方全地!此戒,是全然邪惡之物——”
“這是天賜良機!”博羅米爾又一次站起身反駁,“賜予我們來對抗魔多強敵,為何不利用這枚魔戒呢?剛铎長年遏制魔多之力,用我們人民的鮮血,才換來你們諸國平安!把大敵的武器交予剛铎,讓我們叫他自食其果——”
“每位尋找魔戒的人,都認為自己能利用它促成好事。但往往,都是他們自己難逃掌控、自食惡果。”陶瑞爾在一旁突然出聲,“人類,你會走上相同的道路。”
萊戈拉斯驚異于這段話語,他曾在哪兒聽過。
“剛铎始終是對抗魔多的第一防線,我們有能力——”
“你無力執掌此物,在座也無人可以!”角落傳來一道清醒的聲音,冷不丁地将博羅米爾的話語打斷,“至尊戒隻任索隆驅使,不事他主。”
“一介遊民怎麼會懂這等事務?”
“他絕非普通遊民。”萊戈拉斯立即起身,為他的朋友辯駁,“他是阿拉貢,阿拉松之子。你該向他效忠。”他緊盯博羅米爾的神色,看着一連串的情緒從他面上閃過。
“阿拉貢,埃西铎的後裔?”
“亦是剛铎王位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