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神色又一次變得複雜,弗羅多此時才驚覺,在埃爾隆德領主以前拯救自己的,是精靈的恩典與王者之手。怪不得,阿塞拉斯在他手中能發揮巨大作用。
阿拉貢緊閉雙唇,示意他的夥伴不要再說。
震驚、期許、悲傷與憤怒,博羅米爾最終帶着懷疑與不屑,用變了聲調的話語對他們說:“剛铎已無國王。剛铎,也無需國王。”
剛铎不需要一位不負責任的國王。若是阿拉貢真正擔當得起責任,那純白堅韌的國度,絕不會在魔多隘口苦苦抵抗、血流成河。博羅米爾帶着一種複雜的失望、重新坐回椅中。
“無論如何,我們不可使用魔戒。”
甘道夫立場堅定,埃爾隆德則又一次站起身。雪花不再飄落,遠方的群山也漸漸清晰,他目光掃過圍坐的衆人,“你們隻有一種選擇,魔戒必須被毀滅。”
會議短暫安靜了一陣。弗羅多隐約聽見了風中的抽氣聲,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那糾結、驚恐的人竟是自己——這戒指要被銷毀、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一件事呀!它那樣蠱惑人心、作惡多端,連精靈的雙眼都能蒙蔽。
但為何他會有一絲不舍,仿佛那戒指屬于他、與他血脈相連?
“那我們還等什麼?”
年輕的矮人開口,他二話不說便站起身,抄起身旁的斧子,大步邁向石桌。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金靂将鋼斧掄過頭頂,重重劈向那枚戒指。斧子與戒指并未碰撞,卻仍舊發出巨響。
矮人被強大的力量擊退倒地,武器碎成了幾塊兒,而那魔戒卻毫發無傷。
“這樣是毀不掉魔戒的。”埃爾隆德眼中存着悲憫,“憑在座諸位都無法辦到。魔戒是在末日山烈火中得鑄,也唯有那地才能将它銷毀。必須将它帶入魔多腹地,投入那烈火深淵……你們其中一位,必須做到此事。”
會議陷入一片寂靜,博羅米爾疲憊又無奈地說明:“魔多可不是想進就進的。比半獸人更兇惡的怪物看守着魔多的入口,邪惡在那地永不休眠,而巨眼則終日警戒。那是片貧瘠的不毛之地,深坑之中盡是烈火煙塵,就連呼吸的空氣都是毒煙,就算陳兵上萬也難做到。”
“你可曾認真聽埃爾隆德大人所說?這戒指必須被銷毀!”萊戈拉斯不顧陶瑞爾的阻攔,又一次沖動地跳起,他受夠了那人類的自大。
但萊戈拉斯的言論,又立即引起矮人的不滿:“看來你是覺得你能做到啰!”那紅發精靈也就算了,看在國王的份上,不得不算了!但金靂對這金發精靈、是怎樣也看不順眼!
矮人與精靈就是天生的仇敵,這事是真的。
“萬一到時失敗,怎麼辦?要是魔戒被索隆拿回又怎麼辦。”
金靂毫不遏制自己的怒意:“我死也不會允許把魔戒交到精靈的手裡!決不能相信精靈!”
圓形的會場登時亂作一團,本該共同面對黑暗的各個種族,卻在此時站起來相互責難,任憑困難催生的情緒糾葛在幽谷上空。無論甘道夫在一旁怎樣呼喊,這争鬥都長久不停。
弗羅多看着,首先是無措的。但他看着看着,又覺得這場面比古冢屍妖、比戒靈、比博羅米爾所描述的魔多之地還要可怕上千倍萬倍。恐懼、憤怒與不信任像一團烈火,在大地上騰空而起,這火焰就在他腳邊熊熊燃燒,早晚有一日會燒到夏爾去……
“我願意帶着它。”
這句話是自己從他嘴裡蹦出來的,但當弗羅多聽清自己說了什麼,又認為這的确是自己該說的。就像袋底洞的那晚,他用幾秒鐘便決定了上路一樣,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但他似乎就該這樣做。
“我願意将它帶到魔多。”
巫師最先聽清了這句話。他咬緊牙關、閉上雙眼,一股酸澀感頓時湧上心頭。但他同樣感到無比的驕傲,從未這樣驕傲過。他深刻地知道中洲的堅忍與美好,都是由霍比特人來掌握的。
可這是極為艱巨的任務,可他本不該承受。
與此同時,萊戈拉斯從争論中抽出身來。他透過精靈攢動的頭頂,向下看見那個名為“弗羅多”的人物。他依舊是一号重要人物,但也是矮矮的、小小的,仿佛一個懵懂的孩童、一隻幼小的精靈……
他似乎回憶起了什麼。
“我願意帶着戒指去魔多。”逐漸安靜的樹下,弗羅多執着而又緊張地,又一次重複,“我願将它帶去,盡管……我并不認識路。”頭頂的樹枝似乎又低垂了些,為挺身而出的勇敢俯首。
“我會助你承擔這重任,弗羅多·巴金斯。”甘道夫緩緩繞到他身後,将厚重的手掌,搭在他親愛的孩子的肩頭。他們站在一起,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巍峨,等待着左右簇擁。
“若我性命能護你周全,我生死不辭。”在甘道夫與埃爾隆德的共同注視下,阿拉貢走向持戒人、單膝跪下,做出一份沉重的承諾,“我的劍聽你調遣。”
“我的弓也聽你調遣。”萊戈拉斯上前,面上還帶着回憶的悲傷與恍惚。
矮人總是不甘其後:“我的斧頭也一樣!”金靂拖着步子,不情不願地站到精靈身邊,渾身别扭。
最後才是博羅米爾,他的謹慎與猶豫是時候結束了。“你肩負了所有人的命運,小家夥。”博羅米爾終于從懷疑中走出,迎着冬日的一線光明,“如果這确是會議的最終決定,那剛铎也會支持。”
幾人站到一起,終于成了座高低錯落的山脈。各種顔色拼接在一起,卻沒有了方才争吵之中的混亂,仿佛森林、土地、大海、天空本就該連在一起,它們組成一個固若金湯的世界,它們本就是一母同胞。
但總會有人覺得,這畫面中還缺了些什麼。
“嘿!”灌木叢中躲藏的山姆終于按捺不住,他一跳起來,将會議上的人吓了一跳,也把聽得入神的皮平和梅裡也給暴露了,“弗羅多先生去哪我都得一起——”這話他無數次說了。
“是呀,除非你把我們捆起來裝進麻袋,再給運回家去”
“畢竟,隻有睿智的人才能勝任這個任務。”
皮平和梅裡全然沒有商量,卻都對彼此很滿意。他們總是最好的搭檔,無論是偷蘑菇還是護送戒指什麼的,都差不多嘛、差不多!況且當他們來到弗羅多身邊,畫面就變得好看多啦!
這是格外出人意料的。埃爾隆德看向巫師,後者眼睛微眯,仿佛打賭赢了。于是這位領主也難忍笑意,決定向林地王國那位精靈王學習,做個幽默的諷刺:“想讓你們幾個分開,的确不容易。畢竟弗羅多被邀請參加秘密會議,而你們卻沒有。”
他将“秘密”一詞咬得很重。
“九名同伴——”
“或許再等一等,埃爾隆德大人。”甘道夫又向前微微欠身,像是在為不存在的賭注加碼,“我想,我們能等來一個無心遲到的人,盡管我們沒人向她發出邀請。”
“是誰?”
“等一位曾經的持戒人。能夠看穿你我,卻無法被黑暗看穿的人。”灰袍巫師神秘一笑,“她們還沒什麼功績,但我們得給她些時間,等她從森林高塔走出來。”
密林的精靈心頭一動。
“我想就快了。精靈手裡的星星有七個角,金色的那角會指向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