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他煮宵夜,他醒來便給我準備好早餐,不誤我第二天上學。
兩人就這樣幾乎湊活着過了好幾年。期間大大小小的家長會都是羅賦生硬擠出時間給我開的,後面公司剛起步狀态,他實在抽不了身就讓同事代替。
整個初中三年,老師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小哥哥小舅舅倒是一大堆。
也是那個時候,羅賦生第一次聽說了程祁。
“我朋友的朋友,大你三歲,事業有成,學醫的。還是京大的副教授,你這次回去,抽空見一見。”
羅賦生用漫不經心的語調漫不經心的剝着蝦仁,去殼抽下線,反複這個動作,直到疊滿盤底,然後和着醬汁,一同轉到我面前。
羅賦生不是迂腐固執的人,他這麼說,是因為認出了程祁。
他果然記得他。
我不想見,沒什麼表情的答應:“好。”
“再過兩天就回去吧,到時候讓敬易安去接你。”
他介紹的朋友的朋友,京大醫學院的副教授,姓敬。
面前的蝦身去頭去尾去殼,剝的很幹淨,靜靜躺在那裡,沒有一點生機。
我放下筷子,覺得有點好笑:“不是你一年到頭緊催晚催催我回來嗎?”
兩人剛見了一面,一頓飯沒吃完,現在又趕我走?
羅賦生語速有點急:“現在不一樣,你不是雙修學位嗎?早點回去畢業早點結婚比什麼都強,我也好給你媽一個交代。”
我鮮少在他身上看到這麼濃烈的說教味。
“那你呢?”
羅賦生終于蹙眉,不耐煩道:“你管我幹什麼?現在是在說你。”
“你公司早在兩年前就可以在京市成立分部了,地段位置,人脈關系,你不都早就有所安排嗎?”我語氣不疾不徐:“那是京市,誰不想去?你又在猶豫什麼?”
羅賦生徹底吃不下了,默聲良久,說:“你很久不回來,想家,想在封多待一段時間,由着你。”
果然,一提到這個,他就會松口。
“羅弋,别太任性。你已經是成年人了。”
羅賦生臨走之前撂下這麼一句。
他是認出來了程祁。他害怕,害怕當年的事情重蹈覆轍。
羅賦生一走我更沒有心情吃東西了。
我摁下呼叫機,找前台要了打包盒,期間去了趟衛生間,衛生間裡古色古香的裝修風格,裡面萦繞着檀香的味道,還放着舒緩的輕音樂。
盥洗池處洗手時,身邊一暗,鏡子裡的男子身形高大,四五十歲的年紀,保養的很好,淺灰開肩針織衫,戴了副金絲挂脖長款眼鏡,鬓角的白發添了幾分儒雅。
或許感受到了我太過露骨的目光,他在鏡子裡微笑着對我稍稍點了頭,然後在鏡子下方抽出一張幹紙巾擦手。
他離開後上了二樓的包廂,我穩住駭浪般的心緒,鬼使神差的也上了二樓,他的衣角消失在了其中一間包廂,餐廳隔音很好,裡面隐隐傳來哄鬧聲。
我猶豫着撥号,最終給周周去了消息,我的指尖幾乎摁不住打字鍵,抖個不停。
我雙手攥緊手機背靠牆蹲了下來,反複交握,拼命抑制住自己不要慌。
我向周周發了消息:我見到孫旭了。他沒有認出來我。
我拿着黑屏的手機照映自己的臉,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認出來我。
他是裝的還是真的記不住我這張臉……
如果何書韫在呢,他是不是也認不出來?
他怎麼能這樣安然無恙的和我打招呼卻把我們給忘記……
他怎麼敢?
我指尖還在細微的抖着,在衣袖下摸到了當年因為教學事故而留下的疤痕,事故後他還拿何書韫威脅我,他怎麼能什麼都不記得?
他曾造謠生事污蔑何書韫偷竊,我第一時間找監控,可當時監控被損壞,孫旭報了警。
這件事當年還上了報紙的頭版,網上發酵的很厲害,即使後面澄清了何書韫并沒有偷盜,可是大家提出來這個名字,先入為主的就會覺得她是個绯聞不斷的女生。
事後我也在網上幫何書韫澄清,當時我以為我說出了真相就會有人相信我。
我天真的以為着。
可現實是我說出了真相,努力找媒體幫忙,卻在這個關□□出來何書韫是同性戀,而我在這樣的情況下幫何書韫澄清,就一定和何書韫是一對情侶。
當年的我百口莫辯,後面我才慢慢意識到,何書韫是否真的偷竊,是否真的是同性戀,又是否真的在和我談戀愛,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名聲一起臭了。
知行也因為這樣的突發事故給予一個月的停課處分。
我當時大受打擊,卻在停課兩天後漸漸明白這或許和孫旭脫不了關系。
我的直覺告訴我就是孫旭。
可這個幕後之人卻始終沒有曝光過,他曆經這些年越發的老奸巨猾,百度媒體上宣揚的是他顯赫的身份和高知的才幹。
誰會把懷疑的種子安在一個海歸的物理教授身上呢?
周周的電話和身後侍應生的聲音同時響起,我一慌把電話挂了。
擡頭看到侍應生手中的打包盒和詢問的眼神,我快速起身,站起來的太快,眼前大片黑霧。
侍應生明顯見我有異,有點緊張:“女士,需要幫忙嗎?”
我看不清他的臉,沖着他的方向擺擺手。
我怕驚動包廂裡面的人,提步向對面我的包間走去,蹲的時間太久,膝蓋以下使不上力,身子歪了歪,侍應生上前扶了把我的手臂。
我還沒有緩過來,口中又被快速塞了塊糖。
“謝謝你啊。”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我抽回了借力的手:“我沒事。”
“客氣了。”
這聲音是……
“高妗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