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前後錯落的站着,有一兩個指間夾着煙,以程祁為圓心同時往這邊看,一時間無故造成了某種氣勢。
我堪堪止步原地,昨天的不愉快還未消散,沒有想到今天又碰着了。
如果是我先留意到程祁,我一定會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面不改色的從他身邊路過,可我們之間僅隔七八米,我卡在原地,怎麼也走不出去下一步。
我将這種沒由來的慌亂掩飾的很好,沒有注意到程祁的目光在我旁邊的羅賦生身上毫不避諱的停留,很快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雖然現在裝不認識有點晚,但我還是打算硬着頭皮從他們旁邊繞過去。
忽然,程祁擡腳向我們走過來,他身後的朋友撈了一把沒撈住,壓低聲音喊:“人家有男朋友你幹什麼去?”
羅賦生大概看出了我們認識,并沒有問我這幾人都是誰。
他饒有興趣的在一旁看戲。
程祁走近我,他身後的朋友抱着雙臂在後面小聲低語,我有一種被圍觀的羞恥。
“今天倒是知道穿件羽絨服了。”
程祁的嗓音還是那麼好聽,說出來的話卻讓我更加羞哂,我不是什麼扭捏的人,這話怎麼聽着……好像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前情提要一樣。
哪裡怪怪的。
不過……我昨天好像是隻穿了件衛衣來着……
不過我還是維持着面無表情的臉,揉了揉羅賦生撥亂的頭發,有點煩。
“好巧啊,你也在附近吃飯。”
空氣裡透着徹骨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寒意順着鼻腔直往肺裡鑽,然後迅速蔓延全身。
程祁嘴邊挂着笑,不易察覺的眯了眯眼睛,看向一旁點煙的羅賦生:“是挺巧的。”
程祁的朋友從後面跟上來:“認識啊?阿祁,不介紹介紹?”
我剛才就注意到,杜仝并不在這些人之中,他的朋友倒是不少,看樣子關系都還挺密切。
呵氣成霜的天氣裡,程祁低聲道:“這是我......”
同學?舊友?還是什麼别的身份?
程祁,你要如何介紹我?
“這是羅弋,羅弋這是我朋友蘇子賀。”
因為沒有恰當的身份,所以直接省略了是麼。
“阿祁不夠意思啊,你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标志的妹子?”
蘇子賀走近我,雙眼放光的在我臉上細細打量,我下意識的退了半步。
蘇子賀完全不在意與我同行的羅賦生,滿臉桃花笑:“羅弋?方便加個微信嗎?”
羅賦生早在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便退到一邊抽煙去了,他不想擺出來大家長的架勢多管我的私事。
我看了眼程祁,那人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似乎真的隻是縱容同伴在開玩笑。
“不方便。”
蘇子賀當衆被拒,笑容有點挂不住,又看了眼背過身的羅賦生,賊心不死:“你有男朋友?”
我聽到羅賦生的輕笑,他沒回頭。
這個時候羅賦生倒是不出頭了,好似完全和他不相幹一樣。
程祁笑容清淺:“不介紹一下你的……這位朋友?”
微凜的風刮過衣袖下的通紅的手指,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我的手輕輕蜷了一下。
“與你何幹?”
我無意介紹,更無暇停留,效仿了他當日不辭而别的行徑,非常無禮的越過他們一幹人直接走了。
我沒有看到,程祁的笑容在我擦身而過時收了大半。
羅賦生一根煙還沒抽完,在腳下撚了,對他們聳了聳肩膀。
“你是她什麼人?”
說話的不是蘇子賀,是程祁。
蘇子賀也想問這個問題,程祁先問出口又覺得哪裡不對味。
羅賦生不答反問:“你又是她什麼人?”
程祁面容微窒。
“‘同學’這個身份,沒有資格問我這樣的問題。”羅賦生也笑容清淡。
“阿祁!”
他們四個人,後面沒有跟上的兩個人一直旁觀聊天,見狀況有異,走了過來。
剛說話的人戴着眼鏡,很是斯文,他走過來對程祁說:“我們該進去了。”
程祁還站在原地沒有動,霍勻把他拽走。
除了程祁霍勻,他們都不是本地人,京大不同系的研究院每年都會有各種學術讨論會,每年也都會留一批學生進行學術深造。
蘇子賀和霍勻便是其中一批,本來程祁也是不該回來的。
蘇子賀等人的到來在程祁意料之外,霍勻本就是上封本地人,蘇子賀突然找過來在上封玩兩天,順便将京大物理研究院的一些學術報告拿給程祁,他不在京,卻還是要完成相當數量的論文。
有時候,你想見一個人,三五年都遇不到,可不想見的時候,處處都是那人的消息和身影。
我多少有點被影響心情,吃飯也心不在焉。
羅賦生加了塊糖醋小排放到碟子裡,食指貼着桌面轉動:“那人叫程祁?”
眼前的糖醋小排色澤味道都是上乘,我很久沒有來光顧過了。
我将那塊排骨夾到自己碗裡,剛才他朋友都是喊他‘阿祁’,羅賦生還記得他。
我父母出國早,半大的孩子時期就把我扔給了沒多大出社會闖蕩的羅賦生,兩個人在國内幾乎是相依為命。
那時候羅賦生的事業還在襁褓裡,人脈網也沒有搭建起來,四處碰壁處處受阻,有時談合作很晚才回家,滿身的煙酒氣。
十一二歲的我穿着睡衣在廚房給他煮宵夜,把常備的檸檬切片放入蜂蜜,調制好的溫水擱在他手邊,半夜醒來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碗和杯子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