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何書韫死前的倒數第二年,也就是我見到程祁的那一年冬天,我在劇本殺上遇到了程祁。
兩年前,何書韫還沒死。
我也還沒有進化到像如今這樣瘋癫的、光天化日下砸别人車窗。
兩年内,物是人非。
那時候我還沉浸在和程祁相遇的忐忑不安中,這種不安在一定程度上讓我分了心。
程祁的出現讓我對盡快完成學業有種焦慮的緊迫感,在自己的領域裡拼命的想要做出一點成績,拼命想要用榮譽來證明自己,或者說,證明給程祁看。
年少不可得之物,郁郁困其一生。
少年那句“這樣的成績站不到我的未來裡”大概能在我每次見到他,都會跳出來對我耳提面命,是頭懸梁錐刺股最好的警鐘。
羅賦生沒有想過“程祁”這個名字會再一次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風聲鶴唳一般将我扔回了京市上學。
抵不住羅賦生一次次的催促,羅賦生在我回封一周後親自送我到了機場。
機場外面的車道不讓停車,他搖下車窗對我交代:“敬易安的聯系方式我發你了,你下了飛機聯系他就行,他會接你吃飯。”
敬易安是他兩天前給我介紹的京大的醫學博士,我差點給這個名字忘記了。
他什麼意思我們兩個心中都明了。
我百般不情願也要說出個“好”字也隻是想寬慰羅賦生的心,表明我放下了。
“我就不能到校第二天再和他吃飯嗎?”
羅賦生重新摸出墨鏡戴上:“又不是長途飛機,四個小時到後剛好吃飯,累不着你。”
飛機到達京市機場時提前了半個小時,我提着行李在機場外傻站着,看了眼手機裡羅賦生發來的聯系方式,沒有打過去。
是我早到了,讓别人提前接好像不太合适。
我對于素未謀面的人,一貫本着耽誤自己的時間也不麻煩别人的原則,将行李箱支好,打算坐着等。
中間有出租司機上前邀人,我拒絕煩了,最後隻能掏出平闆畫畫,戴上耳機,讓自己忙起來屏蔽外界,就是拒絕溝通最好的态度。
沒過十分鐘,前面暗了下來,我歎了一口氣,心想這些師傅還真是拉不到人不肯走哇。
“謝謝,不用……”
因為耳機裡的搖滾很吵,我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很大,惹得周邊人頻頻回首。
我的話卡在喉管裡,不是因為旁邊人的側目,而是站在我面前的男人。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敬易安。
——休閑西裝垮在肩頭,裡面是灰色半高領内搭打底,脖子上卷着羊絨圍巾,長得也是清風霁月,正溫柔友好的俯身端詳我。
我看的有點呆,這也有點……太帥了!
“羅弋?”
我趕緊收起平闆畫筆站了起來,“你好,您是……敬先生?”
敬易安眸光清亮:“看來我沒認錯人。”
“初次見面,我沒算好時間,實在有失禮數。”
敬易安順手接過我的行李,坐直行電梯往負二樓的停車場走去。
“哪有的事,我的飛機提前了半個小時。”
我飛機提前了半個時辰的情況下,他還能在我連根頭發的顔色分層都沒有處理好時就及時趕到,可見是時時刻刻注意者我乘坐航班的動向。
他舉手投足間都是禮貌和涵養,顯得我像是個手忙腳亂的粗鄙丫頭。
他的車是輛捷豹F-TYPE,車燈閃了兩下,敬易安繞道副駕,為我打開車門,“小心。”
我并不習慣有人為我做這樣的事,帶着刻意的珍而重之。
車子緩緩行駛在主路上,敬易安邊開車邊閑聊:“你在北緯念研一嗎?”
“研二。”
“三年制的?”
“是的。”
“你剛才是在畫什麼?”
對我來說,畫畫和寫日記一樣,是私密性很強的事。
北緯的美術并不是當年高考走出來的硬式教育,每個蘋果上的色塊都要對标的清清楚楚,什麼地方應該是什麼程度的對比色,什麼地方應該點上高光。
畫畫也不是寫生,寫生的背景再漂亮終歸是死物,學的是方法,畫的是技巧。
而除了課堂上所有師傅領進門的授業解惑,剩下的,都是自己悟出來的道。
别人想要了解我的道,和想要了解我這個人本質上并無差别。
或許是敬易安身上的磁場并沒有讓我感到被窺探,或許是敬易安太有涵養,我的感覺告訴我,他是真的好奇。
而藝術從不拒絕一切好奇心。
見我許久沒說話,敬易安笑着說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看到的,隻是你畫的很入神,我一心好奇便多看了兩眼。”
“沒關系。”大容量的皮質托特包還能感受到平闆的輪廓:“我在畫一個少年。”
“動漫裡的嗎?”
“不是,是我的好朋友。”
敬易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一定是個美人。”
我愣了一下,從未有人用美人來形容何書韫。
“我的這位朋友并不喜歡别人說她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