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易安對我反應忍俊不禁,“你為什麼喜歡把自己的真實情緒隐藏起來?”
我也笑:“哪有的事?”
“你這麼年輕,不需要總是擺出老成的樣子,會長皺紋的。”
“我有嗎?”
敬易安的誇張的點頭。
他和我聊他的專業,聊病患關系,聊國内外醫學神外方面的對比和進展,我很耐心的聽着,原來每個人在自己的領域裡都是熠熠發光的。
“但有時候也挺累的,我們這一行沒有休息日,我的手機也從來不設置靜音和關機。”敬易安用公筷夾了塊白切雞放置在我白瓷盤裡:“相比較,我還真是羨慕你們這些藝術工作者。”
“藝術放蕩不羁天馬行空,沒有固定的格式和規範模版,更沒有對和錯。醫學就不行,手術台上也沒有對錯,隻有生死。”
我沒有想到這是他對藝術的見解:“藝術确實沒有邊框的限制,可踏入藝術的門檻是有一套規則的。”
“哦?說來聽聽,你當初是怎麼選擇這個專業的?”敬易安好奇的問。
“說熱愛也談不上,放蕩不羁天馬行空的始終是人,畫畫隻是一種表達的媒介。如果非要說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酷。”
“酷?”
我點頭:“畫畫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酷的事,你想啊,出了門逢人便說我是學藝術的,聽着多酷啊。”
敬易安知道我在打趣,無奈的搖搖頭。
“騙你的,是為了一個人。”
敬易安微微睜大了眼睛,似是沒有想到我能這麼坦然,繼而又饒有興趣的追問。
熱愛怎麼就不能稱之為我想學畫畫的初衷呢?
畫第一筆的開始也是在畫程祁,我隻是喜歡他,便在畫本上從描摹他的眼睛開始,太漂亮和太死闆都不是他,後面又追求神韻,久而久之就習慣了用畫筆記錄。
我最開始隻是畫着玩,沒有想過可以堅持這麼久。
我對羅賦生撒了謊,在普林斯頓的第十天,我見到了程祁。
在普林斯頓待的最後一天,我在smallworld coffee店裡,店内的照片牆上彙集了來自各地的人穿着smallworld專屬文化衫的留影合照。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看照片看的很仔細,第二次第三次也都是,總覺得會有熟悉的面龐藏在了我忽略的角落。
我坐在天窗旁邊,傍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向閣樓區域,仿若置身綠植為繞的森林之中。
很多人在這裡談工作、閑聊、學習。隻有我在等人。
我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來,不過這一次我沒有再找照片了。
我輕輕攪動着冷萃咖啡,棒球帽的帽檐蓋住了我半張臉,我告訴自己,到了五點就走。我轉動着畫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等着時間一點點的消逝。
五點十分,我的畫還沒有畫完。
五點三十,我的咖啡還沒怎麼動。
五點五十,再等一等,萬一呢?
六點,我放棄了。
我從包裡抽出一張打印的畫像,遞給櫃台前的俄羅斯帥哥,他有一雙翡翠湖面一般漂亮的眼睛,來的這幾天,他很關照我,我在店内充了三千美元的卡。
“如果你有天見到這個人和他的朋友來喝咖啡,請免他們的單。”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
“如果他不來……這張卡裡的錢就是你的小費。”
我心灰意冷的離開,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普林斯頓的校門口謙卑低調,沒有崗亭門衛,出入自由,可就是在校門口,我見到了程祁。
他染着金色的頭發,很高,偏瘦,眉弓連接高挺的鼻子,是我曾一筆筆描摹出來的骨相,比我含蓄謹慎的筆下,有着更深刻英俊的臉。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正和同行的幾個同伴一起說着什麼,薄唇微抿,眉眼帶笑,并肩朝校門口走來。
……我在他們走來時迅速低下了頭,僵在原地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他們的聲音和腳步漸遠,我緩緩的轉過背過去的身子,貪婪的望着他挺闊的背影,試圖從風中觸到一點殘留着的他的氣息,最終隻是徒勞的将指甲掐進手心。
我像隻地下的灰毛老鼠茫然無措,藏在人後肆意的窺伺着他的生活,天大的喜悅也縮成了可悲的吱吱聲。
在我轉身埋頭躲避的那一刻,悲鳴在我胸腔口炸開——
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失去了站在他面前的勇氣?
他意氣風發到讓我自慚形穢,讓我從未有哪一刻這般的厭棄自己。
帽檐下的我,早已淚流滿面。
“所以最後你的那個男生也沒有見過你?”敬易安聽完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