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都快想瘋了。
我每天都有大把的空餘時間用來思考,同時也是大把的時間用來想家。我在阿卡姆世界中呆了整整七天,我的家那裡是不是也過了七天呢?
我的屍體一定會被發現,也許是被老張發現,然後就是我的父親和母親。不不,想點好的,也許是植物人?我不敢深入想象我父母知道這一切之後的表情。我是個混蛋,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個傾家蕩産的賭徒!
阿爾弗雷德多次将我從噩夢中喚醒。老天爺啊,他真好。
在我被疼痛和失眠同時折磨的前兩天,我的夢裡是灑滿鮮血的惡鬥,是阿卡姆之城和瘋人院裡那些死去的醫生和警衛們。小醜那張诠釋了地獄與魔鬼的臉也時常造訪。那種夢是充滿了刺激、憤怒與疼痛的。我總是在腦海中回放與小醜的打鬥,然後疼醒——确實是那些傷口在疼。
後來,我的夢裡是我自己的葬禮,在家鄉的葬禮,朋友與親人痛不欲生,他們的撕心裂肺都毫無保留地傳染到我身上。我看見我的母親捂着胸口幾乎要哭出血淚來,我也覺得心頭劇痛無比,醒來的時候滿頭是冷汗,胸口确實劇痛,那是因為我在夢中死死按住了肋骨的傷。
有時候,我也常常會夢見瘋人院裡那個場景,那本該是布魯斯經曆的最深的恐懼,現在變成了我最深的恐懼。那些裹屍袋裡有時候是我爸媽,有時候是我自己,而我發現自己的屍體之後我的父母就會出現在一旁跪地哭泣。這些夢境是恐懼,是愧疚,是思念,是絕望。
又一個夜半,我從噩夢中驚醒,摸索着打開燈然後又關上。窗簾沒有拉緊,哥譚難得有一個月明的晴朗之夜。
我披上一件薄外套下了床。
蝙蝠家趁着我受傷的時候光明正大地給我做了不少檢查,甚至包括基因測序。結果顯而易見,我完全是布魯斯·韋恩的克隆體。
也就是說,他身上的暗傷和隐疾我都克隆得分毫不差。布魯斯由于不規律的飲食作息而患有很嚴重的胃病。此時此刻我胃痛得離譜,就知道那家夥糟蹋自己有多狠了。
我懷疑我的失眠和夢魇也是跟他同款的。
我往拐杖底下綁了一雙襪子,然後光腳踩着拖鞋悄悄地出了門。
胃在抽搐。“媽的,布魯斯·韋恩這個不省心的白癡!”我低聲咒罵着,卻不知道藥在哪裡,也不想吃藥。半夜三點,我不可能為此就把老人家給叫起來,隻好在一樓摸索了一圈,找到廚房。
冰箱裡倒是滿滿當當,水果和蔬菜都有。他們家好像用的最多的是烤箱、微波爐子和平底鍋,好在櫥櫃裡有個幾乎嶄新的中式鐵鍋。
感謝阿福的廚藝嘗試。我悄悄開起火,把拐杖靠在流理台上,單腿站着,給自己下了碗陽春面,還順手煎了一個蛋,美中不足的是這面條好像是意面,口感很糟糕,而且我沒找到蔥。
“連面條都吃不到家裡的味道 。”我一邊想,一邊忍不住落淚,還因為臉上的傷口隻能把一邊的眼淚趕緊擦掉,另一邊的落在碗裡。
阿爾弗雷德下樓的時候就看見這麼一幕:餐廳裡沒亮燈,隻有後面廚房中的燈光照亮了桌椅的一角。穿着條紋格子、跟他家老爺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孩子,捂着一邊眼睛,撲簌撲簌掉着眼淚,無聲地吸溜他面前的一碗小面。
熱騰騰的香氣彌漫開來。
阿福立刻加快腳步,走進廚房檢查了一遍,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的,發現沒什麼異常,這才松了口氣。我很尴尬,隻能解釋說自己晚上醒來有點餓。阿福善解人意地忽略了我紅腫的眼皮,回話道:“是我考慮得不周全。布魯斯老爺在這個點也會需要一點食物來安撫他的胃,我就是來準備夜宵的。”
哦!天哪,淩晨三點!叫阿福給你準備夜宵!布魯斯你這個不孝子!
我為他的無恥震驚得不能言語。這可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家!
我立刻把阿福勸了回去。五分鐘後,換上棕色格子睡衣的布魯斯從暗道上來。我沒好氣地對他說:“鍋裡還有,自己去盛。”
然後不會盛湯面的蝙蝠俠就把竈台搞得一片狼藉。我無力地指揮他擦掉被倒出來的湯水,倒騰了好一會兒才平安坐下。
兩個照鏡子般的男人安靜地解決了一鍋面,布魯斯一邊吃還一邊用他的掌上電腦繼續工作。
首先放下叉子的蝙蝠開口陳述道:“阿爾弗雷德說你經常做噩夢。”
我說:“嗯哼,怎麼,想傳授一下你的安眠經驗?”
布魯斯沒有理會我的打岔:“你在夢裡大叫‘爸爸、媽媽‘。”
他的中文發音清晰而準确,我一下子僵住了。布魯斯盯着我仍然紅腫的眼睛,緩緩說道:“我能幫助你。”
我深呼吸了兩下,捏緊筷子,沒有答應:“我半夜醒來的時候肚子很痛,好像是胃。”
布魯斯沒有強求,端起碗輕輕啜了口面湯。他說:“明天阿福會把藥給你。晚上2點到4點之間如果不吃東西也沒有睡覺的話它會發作。白天的時候則是不定時的,如果最近飲食規律,發作頻率會降低。”
“嗯。”我應聲,“那你失眠和做噩夢的時候吃安眠藥嗎?”
“不。”布魯斯說,“疲憊通常會讓我快速入眠,如果不夠的話蝙蝠洞裡有訓練區。如果還是不行的話,習慣就好。”
我沉默以對,而他看了看我的傷處,補充道:“但是你沒必要這樣。”
兩人都擱下餐具。
我對着打算一走了之的布魯斯大聲說:“沒做飯的人負責洗碗!”之後又立刻改口道:“算了算了,你家洗碗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