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小帥哥。”我對艾斯說,“我回來啦!”
艾斯的耳朵豎得高高的,他支起上半身來盯着我,尾巴在地上拍打了一下。
好的,他對我并不反感,但還沒有快進到歡迎的程度。我預見到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在飲食上将要面對的局促境地,因為我不太敢在小醜的房子裡開火做飯。這兒的燃氣竈很明顯有些年久失修,我甚至懷疑那些煤氣瓶裡裝的會是笑氣。
我趁着這一趟外出的機會采購了許多罐頭,壓縮餅幹、速凍香腸、水餃、面條,以及微波爐、電磁爐和電飯煲。這棟小公寓的窗簾始終被緊緊拉着,不管白天黑夜。漸漸地,我開始放開對艾斯的行動限制,隻保留他的撲克牌吊墜。
我坐在小醜的沙發上冥想時,艾斯會把頭擱在我的手邊。
這條狗,聰明,敏感,天賦非凡,以至于我堅持用“他”來稱呼。在我觀察他的時候,他同樣觀察着我。一種非同尋常的獸類直覺使他能夠分清楚我的狀态。在我與小醜同調給哈莉·奎因緻電的時候,艾斯總是夾起尾巴,走過來咬住我的衣角。他在恐懼,他在不由自主地發抖,但是他相當勇敢地貼近我,好像用這種辦法能夠把暫時沉睡在小醜背後的主人格給喚醒。
一定是某種氣味,基于荷爾蒙的變化,昭示着普通人和小醜的區别,因為就算我一言不發,他也能立刻察覺到我的改變。
如果能夠根據這個假設展開研究……也許能夠精準定位我的死期,但是我沒有設備,沒有人才,更沒有時間。
我一直在等待一個阿卡姆騎士離開哥譚的空窗期。在針對蝙蝠車的弱點設計好響尾蛇坦克之後,他會回一趟中美洲的基地去視察那些士兵們的訓練情況,然後開始着手把重型載具偷渡進來。
企鵝人的北方制冷公司是阿卡姆騎士向哥譚投送火力的關鍵掩護,但科波特已經不再是他的盟友了,所以……
這幾天就是最好的設置陷阱的時間。
直到哈莉·奎因的尖叫破壞了一切。
阿卡姆騎士發現了小醜女的背叛。
她那不靠譜的愚蠢總是超出我的想象。我意識到我必須準備好和阿卡姆騎士打個照面,并且做好被他打成重傷或者直接死亡的準備——這是最壞的情況,需要盡量規避。
“Mr. J?”電話那頭的混音是如此陌生而熟悉。
我猛地想起來,這是我進入阿卡姆世界之後,頭一回聽到阿卡姆騎士的電子音。不知不覺,快要到第五個月了。在變聲器的混淆之下,沒人能聽出阿卡姆騎士隐藏在這一聲問候之下的恨意,但是那些利刃般的情感和過往種種幻覺之中的碎片一同旋轉着,片下我的骨肉。
傑森仿佛在生啜着我的血。
背景音裡是哈莉·奎因的大笑和叱罵。阿卡姆騎士知道,小醜從來都把奎因當做一個分量稍異的玩具,于是他沒有徒勞地将小醜女作為人質,而是獰笑着對着那頭說——
“我不管是誰把你從腐爛的地獄裡喚醒的,我不關心你究竟是那團爛肉本身,還是這女瘋子終于徹底神志不清到認錯了人,在你攪局之前我會親·手·把你送回撒旦身邊!”
他停頓時喘的那兩口氣被扭曲成一團音質低劣的嘯叫。
“不,地獄也不該如此受辱。”騎士改口道,“你活該魂飛魄散,在萬世的痛苦中不得超生!!”
阿卡姆騎士得到的回應是一聲輕柔而尖細的笑,然後陡然化身癫狂的大笑沖出揚聲器,迎合着哈莉·奎因未曾間斷的譏诮,在ACE化工廠的基地裡頭蕩出回聲。
騎士将那隻手機奮力擲出,緊接着朝它,朝他此刻觸碰不到的小醜連發數槍,大笑聲被截斷在四處飛濺的金屬碎屑裡,但是所有耳聞過它的人都逃不開那種笑聲從未間斷的幻覺。
就像所有人都逃不開一個名為小醜的、永無甯日的夢魇。
……
在阿卡姆騎士看不見的一棟郊區小樓裡頭,J逐漸停止了大笑。他咳嗽兩聲,對着斷線的手機輕聲說道:“是的,你是對的。”
名為艾斯的狼犬緊緊夾着尾巴,朝他的臨時主人吠叫了一聲。
……
我回過神來,安撫地順了順他的腦袋。艾斯嗚嗚叫着,朝我懷裡拱。
“你願意朝我撒嬌了?”我很是驚喜。他之前從來沒表現得對我如此親昵。
“但是不行,艾斯,好狗狗,我有急事要去做……”
哈莉·奎因的手下都畫着一種特殊的小醜妝,和原本的小醜手下是不同的。此時情況緊急,顧不得那麼多,我翻出小醜的顔料,把自己塗成了小醜女跟班的模樣,然後草草處理了一下衣着,揣上一個小醜面具,幾乎狂奔到門前,打算趕去ACE化工廠。
艾斯用他養得健康許多的巨大身體攔在門前。我費力地把他拖到一邊,他卻咬住我的前襟,被制止後又锲而不舍地咬我的褲腳。
“噢!太熱情了,狗狗,你終于開竅了嗎?撒嬌也沒有用,我不會帶你出門的……”
千方百計地把他鎖在屋裡,我滿懷愧疚。背後,艾斯大叫着拼命撓門的聲音逐漸遠去。他大概察覺到了許多東西,他知道我很可能一去不複返,因為我幫他把數天的口糧都拆開了,還在廚房的地闆上放了好幾盆新鮮的水。
哈莉·奎因殺人無數,罪該萬死,但是她偏偏在主線劇情之後成為了自殺小隊的一員。她走出小醜的陰影,選擇成為一名将功贖罪的反英雄。
阿卡姆騎士在萬聖節炸掉了ACE化工廠,蝙蝠俠隻從中救出了2個工人。布魯斯在與神谕的通訊中壓抑着暴怒說:“這些畜生将會為此付出代價。”彼時他并不知道那幕後黑手是與他離散的骨肉。緊接着,騎士帶領手下民兵血洗了兩艘斯塔格飛艇,屍體随處可見,倒在蝙蝠俠的前進路上。在雲爆*之後,蔓延到整個哥譚的進階版恐懼毒氣幾乎将所有還滞留在這座詛咒之城裡的生物通通絞殺,不管他們是混混、惡棍、無處可去的流浪漢還是躲藏在陋居裡頭沒來得及或者沒能力奔逃的哥譚市民。
阿卡姆騎士同樣殺人無數,罪該萬死,但他偏偏幡然回首,成為了反英雄紅頭罩。
小醜制造了小醜女,小醜制造了阿卡姆騎士。
傑森·陶德擁有一個從噩夢中驚醒的機會,那麼哈莉·奎因也當擁有。
悲哀、諷刺、快意的是,小醜女和阿卡姆騎士都在小醜死後從惡棍蛻變為反英雄。
這是不是說明某個綠毛瘋子連輸了兩場?
小醜女同樣參與制造了阿卡姆騎士。騎士傑森令人驚異地沒有殺死她。在原劇情線中,這大抵是因為小醜女尚有不可替代的利用價值,而現在……在“J先生”死而複生、小醜女背叛阿卡姆騎士的現在,雙重刺激之下,我真的沒法斷定傑森到底會不會痛下殺手。
“斯萊德!”我吃着滿嘴的風,對着通訊器那頭大叫,“緊急情況,我要去一趟ACE化工廠,很可能要與阿卡姆騎士打交道,我不保證我會不會受重傷,需要你随時待命!”
經過改造的生命體征監測手環上,跳動的身體健康指數為67.1。
最好的局面,是傑森已經離開,去忙他自己的複仇大業。
次等局面,是傑森把小醜幫連同小醜女全部殺光,然後離開去忙他的複仇大業。
最壞的情況……
就像是現在這樣。
我作為一個普通的小醜女手下混迹在驚慌失措的小醜幫裡,看着阿卡姆騎士在準備布置一個給Mr. J的陷阱。他差不多已經全部弄好了。
我認為騎士很了解小醜對于小醜女那種占有欲之下的利用,所以不會指望小醜被引來……但是我錯了,騎士比我想的要更了解小醜。小醜不會為救小醜女而來,卻會為這一場大戲添磚加瓦而來。
小醜不在乎哈莉的命,但是他在乎自己在舞台上的地位和表現。
他怎麼可能甘心錯過這一場群魔亂舞的派對?
哈莉·奎因被綁在椅子上,嘴巴貼着膠布。她附近的地上躺了兩具屍體,都是小醜幫的成員。
我無從猜測他們是怎麼死的,但是活着的都是一群學乖了的慫蛋。
阿卡姆騎士用槍點了點鹌鹑一般噤聲的剩餘混混們,示意再來一個。我作出一副反應遲鈍的樣子。慫蛋們推搡着後退,把我留在原地,正如一塊在潮水褪去之後,仍然突兀矗立的黑色礁石。
阿卡姆騎士在面罩後輕輕地笑了一下。他看着那個慢了一拍,環顧四周,然後忙不疊地向後撤退的蠢貨,難得有些被取悅了。
“就你了,白/癡。”他惡劣地說,“别看了,沒錯,就是你!”
那可憐的家夥喉結滾動了好幾下,渾身發抖地走上前來。
“面具摘下來,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面具之後是一張千篇一律的屬于小醜女手下的滑稽臉。
阿卡姆騎士感到了一絲熟悉而怪異的悸動。
……
“叛徒的命運是什麼?”騎士發問,“你也要像他們一樣,保持對這裱子的忠誠嗎?”
我突然明白那兩個混混是怎麼死的了。
“把槍撿起來。”騎士命令道,“你處決她,或者我處決你。”
……
我叩動牙齒。
一條消息會自動發送給賽琳娜。
我昧下萬能腰帶裡的藥品和裝備時,刻意避開了抓鈎槍和遙控蝙蝠镖這一類很可能被做了手腳的道具。
出于這具身體的天賦,我能夠熟練使用幾乎任何種類的遠程投擲武器,但是最如臂指使的還是蝙蝠镖。
決心反水的時候,我精心挑選了三隻能夠确定沒有安裝定位器的普通蝙蝠镖帶走。它們服帖地藏匿在後腰和雙臂内側,就像我曾經還穿着蝙蝠裝時,那兩隻小巧的手铠蝙蝠镖,屬于蝙蝠俠的Plan B。
我,騎士,哈莉奎因。
蝙蝠俠,紅頭罩,小醜。
手/\槍,炸/\彈陷阱,二選一。
該死的。
“你想要複刻布魯斯的絕地反擊嗎?”小醜狂熱地大喊道,“獨屬于蝙蝠俠的,跳出圈套,跳出選擇,讓他達到目的,但事實上所有人都一敗塗地的天才操作!!”
……
抖成篩糠的倒黴蛋顫顫巍巍地撿起了那把槍,槍口對準哈莉·奎因。
一枚小巧的蝙蝠镖滑出袖口,被他捏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