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萊德差點脫口而出一句“excuse me”。
他對面的男人似乎十分享受這個叫雇傭兵大吃一驚的瞬間,愉快地笑了起來。這令斯萊德感到一絲不滿。
“殺你自己。”斯萊德重複道,“這可以列入我接到過的最離奇的活兒前三名。”
斯萊德用一個專業殺手的眼光打量着男人。他留着淺金色的寸頭,仔細觀察的話能夠發現是染過的。灰藍色眼睛,僞裝的胡須,僞裝的——胎記?
他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輪廓異常英俊,并且看上去有點該死的眼熟。
斯萊德不會把注意力長久地放在一個人的長相上,他更多關注對方的身形和步态,但是那種熟悉感使他難得地讓目光在男人臉上停留了一時半會兒。潛在雇主或者說客戶走進來的時候,雇傭兵的直覺短暫叫嚣了一瞬,因為他發現對方是長期受訓的,以至于那種時刻警覺的步态刻在了骨髓裡。
是個好手。
而後他又因為男人不帶惡意的氣質而稍稍放松了。
斯萊德的目光依次刮過男人的脖頸,肩背,在坐姿下能夠看到的上半身掃了一圈,重點盯了盯那雙坦然擱在桌面上的手。一個把強悍軀體塞進平民套裝裡的家夥,他想。那雙手骨節很粗大,有幾道疤痕,但是看不到明顯的繭。
得了吧。斯萊德是個見多識廣的雇傭兵,他知道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那些疤痕為什麼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淺色。這男人精心做過祛疤,還把繭子刻意磨平了,一切都是為了僞裝。
一系列結論在幾秒之内劃過斯萊德的腦海,這是本能般的瞬時判斷。
男人任他打量,然後開始進一步揭下自己的僞裝。胡須丢在一邊,一顆小小的電子設備從領子内側摘下,他臉上那些胎記扭曲了一下,一種不協調的起伏在頰邊出現。接着他掏出一個小噴壺往臉上噴了某種藥水,小心地用指甲摳住一層生物膜,自上而下開始撕扯。
在他用卸妝巾把剩餘的顔色擦洗幹淨之前,斯萊德的手就已經放在了槍柄上。
“自我介紹一下。”帶着腐蝕傷的男人微笑道,“喬伊·韋恩,蝙蝠俠。”
……
好家夥。
這一單榮升為我接到過的最離奇的活兒頭一名了,斯萊德想。
喪鐘摩挲了一下槍柄。他現在的老闆是阿卡姆騎士,一個男孩,用從韋恩集團劃來的5億美金的一部分雇了他兩年。騎士要求喪鐘幫他訓練一支軍隊,而他們的終極目标就是殺死蝙蝠俠。騎士買走了他的大部分時間,但是喪鐘沒有停止接一些簡單的私活。他除了待在中美洲和那幫大頭兵厮混在一起,還需要陪着騎士來哥譚做進一步的部署。
“三千萬定金,在哥譚殺一個人,尾款再三千萬。”這是斯萊德收到的邀約。如此慷慨的雇主很是少見,更恰好的是他在哥譚,于是斯萊德打算聽聽具體條件,假如這單子并不耗時,他很樂意宰一波肥羊。
他媽的。
身形,輪廓,疤痕至少都對上了,斯萊德考慮着是否趁這機會和自稱蝙蝠俠的男人打上一場,要麼給騎士發消息,或者在這裡直接把蝙蝠俠給殺了。
“我感染了小醜病毒。”蝙蝠俠說。
這句話讓蠢蠢欲動的雇傭兵停下了思想拉鋸。
他的内心告訴他最好停一下。關于蝙蝠俠,關于騎士,關于韋恩的巨大秘密就在眼前。
……
“蝙蝠俠并不是一直以來都相同。”喬伊·韋恩說。
斯萊德走神了半秒。
他總算弄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覺得這家夥眼熟——蝙蝠俠長得跟那個哥譚闊佬幾乎一模一樣。
“10年之前你打算殺掉的那個蝙蝠俠并不是我,我們是有傳承的。我在大約兩年前上任。”喬伊注意到他的眼神,補充道,“啊,沒錯,我是布魯斯·韋恩的同胞兄弟。這裡涉及到一些不可告人的豪門秘辛之類的……他會在資金上給予我們支持。”
“在阿卡姆之城裡,我中了小醜的圈套。他的血液裡含有一種變異的朊蛋白,能夠讓被感染的人小醜化。具體的病症表現是患者虹膜和頭發顔色逐漸變綠,行為模式癫狂,經常不受控制的大笑,同理心嚴重缺失。于此同時,患者将會出現幻覺,在幻覺中與内心的小醜對話,時常受到蠱惑。患者将會獲得一部分小醜的思維和記憶。小醜幻覺在最初停留在視覺和聽覺上,随着病情加深,病毒的影響将會延伸到觸覺和嗅覺。”
“比如現在。”喬伊說,“我可以看到他在你身後大笑。”
斯萊德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不是他有問題就是我——好吧他的确有病。雇傭兵這樣安慰自己。
“如果具象化地描述,這種病毒會讓感染者從内心深處誕生一個小醜人格,小醜人格和主人格将會争奪軀體的使用權。當主人格身體虛弱或者精神瀕臨崩潰時,小醜人格就會擁有可乘之機。一旦主人格被打敗,感染者将會徹底成為小醜。就算主人格始終保持身心的強健,小醜人格也能挖掘出他内心深處的弱點,制造相應的幻境來加速人格崩潰。”
“我假設你願意繼續,我們擁有簽訂合同的可能?”喬伊問。
“就算我聽完了不接活,你也沒法幹掉我。”斯萊德平靜地說。他充滿了身為世界第一雇傭兵的嚣張。
男人又在微笑了。
“很好。”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份疊得十分整齊的資料,“更多的細節我整理在這裡。接下來我需要去車裡拿一下電腦,請稍後片刻。”
斯萊德草草翻閱了一下,資料上到處都是醫學名詞,在他的業務範圍之外。
這個蝙蝠俠——暫且這麼認同他的說辭吧——拿了一台很常見的筆記本回來,另一隻手上拎着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接下來的内容涉及到合同的具體條款。”喬伊·韋恩當着斯萊德的面打開了一個程序。“這是一個模型。我們假設一個健康人的身體數值是100,精神數值同樣是100,在感染小醜病毒之後,這兩個數值都會持續下跌。身體數值,我們用可以直接測量的生理數據來計算,當宿主受傷,生病,或者格外疲憊的時候,都會減去相應的數字。至于精神數值,我會記錄我每天看到小醜幻覺的次數、時長、時間間隔、五感受到幻覺影響的深度,并且手動導入模型。”
斯萊德看着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小小的筆記,展示那些密密麻麻的記錄。那些記錄不僅有他提到的那些,甚至還包括睡眠時間、睡眠質量、三餐情況、運動強度、藥物攝入情況、冥想的時間長度,以及“主動小醜化”的時長和程度。
真狠。斯萊德咂了咂嘴。現在他開始認真相信這他媽的是一個蝙蝠俠了。
那個神奇的程序正在持續運轉,精神數值和身體數值綜合起來,經過一個複雜的換算,将會得到一個總數。
“身體數值單獨低于20.1,或者精神數值單獨低于11.7,或者綜合總數低于33.59,都意味着再無回天之力。”
他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陣。
斯萊德看着那個複雜而精巧的模型。他不那麼擅長電腦,并不意味着他對此一竅不通。事實上,喪鐘的技術手段足以支持他在數十秒内駭入那些并不頂尖的安全系統或者數據庫,這讓他恰巧能夠理解這個模型的建造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