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走馬燈。

我去過很多名山大川，和家人朋友一起。要說月亮，還是在柴達木盆地的黑戈壁灘。就數那兒的月亮最大最圓，最清澈最神秘。

四個月前我推翻了這個結論。

那會兒老蝙蝠還在ICU裡昏睡。這一天的夜巡風平浪靜，我與羅賓準備返程。我眺望着哥譚電視塔，就在布裡克島的最東側，毗鄰GCPD轄區與潘妮莎影城。假如命運之手不可撼動，在10個月後的萬聖節之夜，蝙蝠俠的旅程将開始于電視塔的尖頂之上，鋼筋虬錯之中，那一塊小小的立足點。

“我想去那裡看看。”我對提姆說。

“去那裡做什麼？你不是想要早點回去睡覺嗎……”提姆雖然有些異議，但還是寬容地任由我胡鬧了一次。

“那是夢開始的地方。”我嚴肅地說，“我要去名場面紀念地點打卡。”

使用爪鈎槍加速把自己彈射到空中是一種美妙無比的體驗。我飛躍了數次，終于成功踩上了最高處的小小平台。

狂風呼嘯而過，身後是波濤洶湧的哥譚灣。海水的顔色呈現出一片不詳的漆黑，隻有浪尖透出一絲渾濁的墨綠。

而我的身前，高懸着一枚無與倫比的巨大圓月。過了一小會兒，層層的陰雲将她暫時遮蔽，但不是永遠。動人的銀輝潑灑在淩晨3點哥譚的街巷。

在我的腳下，不夜的哥譚城——不像人們通常想象的那樣，哥譚的夜晚無光無亮，一片懾人的空寂——這是個繁華無比的大城市，就算市民們在晚上不出門，那些耀眼的霓虹總是不會停止閃爍，道上的車流也隻是稀疏而不曾間斷。韋恩大廈徹夜都亮着瑩藍色的裝飾光；萊克斯大廈哥譚分部采用黃色和綠色的燈飾；奎因企業銀光流轉；斯塔格的飛艇則挂着數盞探照氙燈，強光燈柱複雜有序地掃向四面八方。

這就是蝙蝠俠的城市。

“很會挑地方嘛，”羅賓說，“這是他最喜歡的鳥瞰點。”

“是嗎？”我重新擡起頭看向月亮。

“真他媽的大啊！”我感慨道。

羅賓一時無語。

“這月亮大得不太正常。”我對提姆說，“比我老家的要大好多好多。”

那句話裡面我的用詞是“家鄉”，hometown。

現在我意識到，那個詞不該被譯為“老家”，而應該是“故鄉”。

因為回不去的地方，才能被叫做故鄉。

我從前使用這個詞語，都是用讀者的視角，去品評那些漂泊的旅人在時間長河裡留下的詩作。我竟然能夠在如此年紀輕輕的時候以第一人稱使用它，不可不謂世事弄人。

06

在早已消散的、斯萊德看不到的幻境裡。

“不——”

一個小醜飛蛾撲火般朝那顆子彈的飛行軌迹躍起，被打碎，然後第二個幻影攔在倒地的男人身前，在千分之一秒之内再度粉碎。第三個，第四個……一連串的小醜潰散又重聚，直到虛影與實體重疊。

另一個小醜與我并排着坐在一起，持續歌唱。

“It'/s the final countdown！”

（最後的倒數開始了！）

“The final countdown～”

（這就是最後的倒數～）

“Im sure that we'/ll all miss her so～”

（我相信我們都會很想念地球）

“It'/s the final countdown.”

（但這是最後的倒數了）

最後的倒數！

最後的最後的倒數。

我想起來了這首歌，《The Final Countdown》。我覺得它耳熟，是因為當年那部老電影裡的賭神周潤發出場曲，借鑒了這歌的前奏。

這是賭神的歌。

需要很多運氣，以及很多看似運氣的實力！

“Good night, Batsy !” 小醜說。

07

“走啦！”

我展開雙臂，像往常一樣放任自己在狂亂的氣流之中墜落。

羅賓緊随于後，飛身而下。

墜落。

然後巨大的蝙蝠在月下張開蝠翼，乘風而起。

08

“Just rest in peace, Dark Knight.”

安息吧，黑暗騎士。

斯萊德喃喃着，一邊回味着那一道仁慈而優美的殺戮曲線，一邊輕輕扭動手骨。M82A1M是一台弑神的利器，它那堪稱恐怖的後坐力就連喪鐘這樣的改造人都有點吃不消。巨大的、暴露一切的槍響和随着槍響飛濺而起的塵土使得沒有什麼專業殺手願意使用它。

不過這一次，它尚有未竟的使命要完成。

“……斯萊德，這是确認我的死亡之後，你需要做的三件事。”

“第一，我會盡量讓自己死亡在室内。确認我死亡的那棟建築裡，其餘人員全部被疏散，然後使用穿甲燃燒//彈破壞承重柱，保證整個建築的坍塌，阻止施救，但最好能夠留下一條……隐蔽的入口。”

斯萊德開始往槍膛裡裝填另一種被稱為API的反器材子彈，經過計算之後，六聲巨響緊接着一陣地動山搖，ACE化工廠的南部廠房轟然倒塌，雲霭般結團的煙塵緩緩彌散開來。

“第二，這是一盒錄音，在你離開狙擊位置之前，把它放在那裡。蝙蝠俠會根據線索追蹤到你開槍的位置，這份錄音是留給他的，同時能夠為你争取撤離的時間。”

斯萊德開始整理他的裝備包，把一切該抹去的信息都抹去，隻留下那個小小的黑盒。

09.

“Goodbye, Joker.”

在接近音速的子彈逼近過程中，蝙蝠俠無暇開口，于是這一句永别實際上隻存在于一瞬間的閃念。

熱成像監測下，鮮紅的人影開始逐漸褪色，直到與灰蒙蒙的環境融為一體。

屍體涼透了。

系統，器官，組織，細胞，通通停擺。

小醜病毒失去補給，開始崩解失活。

10.

“……第三。我要你去米亞加尼島上，布裡斯托街區的埃利奧特紀念醫院，送一個口信。口信的内容是：有一隻蝙蝠死了。然後你再向他們說明我的身亡地址，以及你留下的唯一入口。”

“這是什麼？”喪鐘問。

“這是一個魚餌。”蝙蝠俠說，“同時也是一場賭/\博。”

11.

“死無葬身之地的是你，小醜，而我尚有……”

“一線……”

“生機。”

一雙眼睛，在輕輕蕩漾的一池濃綠之中蓦然圓睜！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