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惡追在梅傲天身後,亦跟着來到了夏時閉關修煉的小湖。
秋風惡隔着湖水,微笑看那二人刀劍共舞。
夏時亦看見了秋風惡。從遠方大湖吹來的風,牽動着他一身可憐青衫;他臉上遭歹人惡意劃傷的疤痕,已然被“萬華秋功”所修複療愈;他腰畔懸着的那一支玉笛,青潤如故。
夏時朝湖邊美人招招手:“秋風惡,離我這麼遠作甚?你的學生要吹笛子了,快過來,一起聽。”
接着他對梅傲天道:“吹首《關山月》來聽聽。”
梅傲天本已将木笛遞至唇邊,聽了夏時的要求,幹脆地将笛子從唇邊放下:“我隻會《落梅風》。”
秋風惡已越過湖水,來到零星開落着藍色龍膽花的這一側湖岸。夏冬二人的談話,他一直默默聽着。秋風惡對梅傲天說:“我教你《關山月》。”
梅傲天說:“好。”
夏冬二人于月下刀劍共舞,黃小樓和黃鶴在他二人一起閉關的小湖遠遠望見了,便穿衣急急趕來。
在天保遞出四冊秘籍的第四天,梅傲天和黃小樓,即先後開悟了《萬華冬功》和《萬華春功》。
黃小樓撕下了緊緊裹纏在他身體和臉上的黑布,換上一身鮮亮黃衫,他那一張久不照天日的詭白如冥器木偶的臉,終是有了幾分活人的生動姿态。
黃小樓那曾與梅傲天一樣沉默的喉舌,此時此刻,聲線清銳、橫貫月夜:“夏時,你比鶴哥還笨!”
夏時無可辯駁。
他确是五人裡,最後一個開悟《萬華夏功》的笨人,在五人一起閉關的第二個夏季,在此月圓美景、夏夜良辰,他夏時終于開悟了。
黃鶴昔日粗曠大嗓門,如今竟溫柔了許多:“夏時,方才你和梅傲天那一場争鋒,實在好看極了。”
黃小樓在他鶴哥的注視下,拔劍出鞘:“鶴哥,你看我和夏時這一場争鋒,比他梅傲天如何?”
夏時再次出刀,接過黃小樓的劍。
黃小樓的劍,和梅傲天的劍一樣從容、有度。
但顯然,梅傲天更刻苦、更專注,内力更深厚。
“我又輸了。”夏時收刀落地。
黃小樓非常清楚夏時遠未發揮出來的潛力:
“好好練,莫給萬華派丢臉。”
夏時笑:“我不想練,我想玩。那益州論劍,還是小樓替我去罷,我想看冬季堂和春季堂厮殺。”
梅傲天和黃小樓同時開口道:
“不行。”
“不去。”
兩人态度很明确:夏堂主必須親自出戰。
秋風惡開口道:“夏時,以你之聰慧,兩年餘時間,足矣。兩年後,你必将遠遠勝過外面那些人。”
黃小樓“哼”笑一聲:“夏時當然會是論劍場上的四強之一。屆時,你隻須顧好你自己。”
夏時則想好了慶祝他成功開悟的盛宴:
“今晚烤魚吃!”
五人圍坐在篝火旁,烤魚、喝酒、說閑話。
五人自西向東的座位依次是:
黃鶴、黃小樓、夏時、梅傲天、秋風惡。
火中柴枝“哔剝哔剝”地響着。夏時魚飽酒足,專注又出神地,看着不停騰燃、變幻着的金紅焰火。
夏時右手邊,秋風惡正在一音一指地教梅傲天吹奏《關山月》。原來梅傲天所謂的“會吹笛子”,竟是把那一曲《落梅風》的指法,自始至終背記下來。
梅傲天依舊不識五音、不懂音律。
夏時左手邊,黃小樓懶懶窩在他鶴哥懷裡,他一張極尖窄的臉上,偏嵌了一雙顔色極淺淡的瞳仁,顯得那一雙圓眼睛,又大又空,渾似一隻嬌寵的貓。
黃小貓欠嗖嗖地伸出腿,一腳踹中夏時。
正如黃小樓所希望看到的那樣,梅傲天當即轉過頭來,一雙漆亮黑瞳,無聲而威嚴地發來警告。
傲天劍客之淩厲黑瞳,對上詭谲冥貓之乖張淺瞳,夏時夾在中間,連連鼓掌,興奮地撺掇道:
“快、快!快打起來!你二人趕緊打一架!”
連黃鶴都聽出了夏時語氣裡真摯的期待,黃鶴不解道:“夏時,你很想看小樓和梅傲天比劍?”
“當然!”夏時答得甚是爽快。
夏時半笑半真道:“莫非,你們竟從不曾好奇過,萬華冬功和萬華春功,究竟哪一個,更厲害?”
秋風惡最先聽明白夏時話裡的内涵。
其實,自他去年秋天開悟後,秋風惡一直在猶疑,要不要同梅傲天相互交換秘籍……
五人間難堪的沉默,僅僅持續到夏時下一句話。
夏時掏出他那一冊《萬華夏功》,扔給黃小樓;接着,夏時伸長胳膊,手掌心大剌剌朝黃鶴一攤:
“拿來,你倆的《萬華春功》。”
梅傲天立即道:“我給你看我的。”
“你的我當然也要看。”夏時理所當然地答道,朝梅傲天攤開另一隻手的掌心,“現在我就要看。”
秋風惡握緊袖中秘籍,懊悔,不知所措。
夏時左膝攤着《萬華冬功》,右膝放着《萬華春功》。
夏時左手邊,黃鶴摟着黃小樓,二人臉挨臉地,一起翻閱着《萬華夏功》。
夏時右肩上,搭着梅傲天散落下的一縷發絲。梅傲天微傾了身子,垂目閱讀着夏時膝頭上的《萬華春功》。
夏時左右二眼珠,高頻轉動,時分時合,快速比對閱覽着攤在雙膝上的《春》《冬》兩本秘籍。
在秋風惡孤零零的笛聲中,黃小樓看完了《萬華夏功》。他冷哼一聲,将秘籍扔回夏時懷裡。
梅傲天迅疾擡手,截住砸向夏時的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