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笑:“我這兒還有一本,不看了?”
黃小樓向夏時翻去一雙白眼。他扭扭身子,繼續窩在黃鶴懷裡,尋了個更舒服的躺靠姿勢:
“夏時你說,天保此舉,是何意圖?”
夏時看一眼孤身一人站在湖邊吹笛的秋風惡,告知了那一雙靈耳,他與黃小樓一緻得出的結論:
“四冊秘籍,其内容,本質上是一樣的。”
“好比是同一個故事,為了使風格各異的我們更好理解,天保用了四種不同的方式來述說。”
黃小樓嗤笑:“那天保為何不直接說明。他當着我們五個人的面,拿出了四冊不同名字的秘籍。”
夏時說:“或許,天保是想讓我們自己選擇。
“我們開悟了萬華神功,我們内力劇增,我們會将成為自由無拘的真正的強者。
“我們不必像那些懦夫一樣結群行惡、誅除異己才能存活;他們的江湖規矩,我們更無須去遵從。
“天保從未要求我們五個人,為他、或者為萬華派做什麼。天保早看出,我們五個人,經曆各異、性情各異,不一定非要……非要牽扯在一起。”
“牽扯”這個詞,夏時挑揀了許久,才想出來:
“我未來要如何生活,我永遠隻有一種想法,那就是,好玩。”
夏時将膝上兩本秘籍,遞還給左右兩邊:
“至于你們各自要如何,你們自己去想。”
黃鶴順手接過夏時遞來的秘籍,似聽非聽,淺淺呵出個哈欠。黃小樓看出自家鶴哥乏了、困了:
“夏時,你在亂說。但你說對了一點,我不會陪你玩。我隻想和鶴哥在一起。我們回去睡了。”
黃小樓再一次囑咐夏時道:
“好好練,萬莫偷懶,益州論劍後,随你怎麼去玩,但在論劍場上,我不準你敗壞天保的威名。”
黃鶴正欲站起,卻不想他懷中的黃小樓,遽然探出了他懶洋洋的軟身子,毒蛇一般襲向夏時。
黃小樓貓一樣的靈敏身子,搶在和夏時躲閃之前、和梅傲天出劍之前,他嘴唇無限貼近夏時耳廓,朝夏時的耳孔、以及湖邊的那一雙靈耳,蛇信子一般地,嘶嘶吐出了一句撩動心弦的低幽咒語:
“你拽這麼長的文,無非是想讓他二人,再一次自由選擇。”
夏時發出一掌真氣,将黃小樓推回黃鶴懷裡。
黃鶴忙抱緊自家小樓,有些慌張,有些吃味,有些憤怒。他“噌”地抱着小樓站起,一邊占據高位與梅傲天眼神對峙,一邊單臂托住了黃小樓身子,餘出的左手,則責罰似的,用力拍了拍黃小樓夾在他腰側的大腿。
黃小樓雙臂環緊黃鶴頸脖,趴在他頸間,乖巧地蹭了蹭,表明他的忠誠與愛。接着黃小樓轉過臉來:
“夏時,我看你,才是我們五人之中,最傲慢、最無情的那一個。”
夏時将手伸進篝火,抓出一把金紅火焰,朝那旁若無人的黏糊二人,一把火扔過去,旋即轉頭,不願再多看一眼。
那一小把不成形的軟趴火焰,離了篝火中的柴、和掌心中的真氣,自是無法維持熊熊騰燃的熱烈姿态,它在半空中微弱而疑惑地“咦”了半聲,便瞬即在它此生僅此一次的淩空騰飛中,倏地暗淡、熄滅。
黃鶴和黃小樓領略了夏時這一招既厲害又無害的“新招”,不禁都笑了。
梅傲天亦看得滿意。
夏時内功雖暫不深,但内力之運用,已是精湛。
詭谲冥貓之乖張淺瞳,再一次對上傲天劍客之淩厲黑瞳。黃小樓意味深長地看了梅傲天最末一眼,将頭趴回他鶴哥頸間:“鶴哥,我們回去睡覺了。”
梅傲天直杵在夏時右臉上的強烈目光,夏時不可能感受不到。但他并不轉頭。夏時側過右臉,仿佛耳朵裡進水似了的,輕輕甩了甩頭,他問梅傲天:
“你開悟萬華功後,目力猛漲的同時,耳力有相應地消退麼?我怎麼感覺,我的耳朵越來越聾了?”
聽見“聾”字,孤身一人站在湖邊的秋風惡,忍不住回頭朝這邊的篝火望了一眼。
梅傲天說:“你隻是太習慣使用你的眼睛。”
梅傲天起身離去。
從梅傲天有意停頓的足音裡,秋風惡聽出,他是在等自己。秋風惡亦無言離開了夏時閉關的小湖。
秋風惡跟在梅傲天之後,行至二人各自占據的南北二小湖的中間位置,梅傲天停下來,問秋風惡:
“方才黃小樓給夏時說了什麼?”
秋風惡答:“一個并不好笑的笑話。我不想再重說一遍。”
梅傲天語氣堅定:“不好笑也要說。”
“黃小樓說,他讨厭我。”
“那你也讨厭他。”
梅傲天說完,轉身飛向他閉關的北邊小湖。
秋風惡躊躇片刻,躍身追了上去,他在梅傲天身後大喊着問:
“今夜,我教你最後一段指法時,你是何如發覺夏時開悟的?”
即使有萬華冬功加持,梅傲天的眼睛,也不可能望穿一個人的心海,是否開悟;即使是他擁有萬華秋功的耳朵,亦無法聽清一個人心流湧動的方向。
但梅傲天就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夏時開悟了。
梅傲天收了笛子,當即飛奔向夏時……
“直覺。”梅傲天的回答,自風中遠遠傳來。
秋風惡全力追趕,然而他與梅傲天落下的距離,仍是愈來愈遠。秋風惡堅持追在梅傲天身後,努力地大聲勸說道: “梅傲天!若你不是隻想吹一首曲子,那我建議你,還是把五音記熟,學會讀譜!
“以後夏時想聽什麼,你都能吹給他聽!”
梅傲天問:“你困了麼?”
“不困!”
“今晚,你就教我讀譜。”
梅傲天放緩速度,等待秋風惡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