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如水,沉沉霭霭。
秦般若披着墨黑色大秀衣狐狸毛鬥篷到了佛堂時候,湛讓正跪坐在案前寫着什麼。
一燈如豆,昏黃如舊。
慣常冷淡的美人和尚也在燈下多了些溫柔神色。
聽到動靜,男人擡眼望了過來,眸色不見任何波瀾,一片平靜。
好像剛剛看到的都是錯覺。
秦般若慢慢解下鬥篷遞給繪春,繪春接過之後悄悄關上門,往門外退去。
“在寫什麼?”
“抄經。”
秦般若走到近前,垂眸瞧去卻是一愣:男人使了一手好行草,運筆以中鋒疾行,字間連帶自然,左低右高,欹側取勢,轉折處頓挫昂然,如鐵畫銀鈎、剛毅蒼勁。
都說字如其人。
秦般若倒是沒有想到這溫吞平淡的小和尚,竟有這樣連綿恣肆的字體。
她手指從上而下徐徐點着,一直落到般若兩個字停頓下來,幽幽道:“是《心經》啊。”
“是。”說着,湛讓就要起身,被秦般若輕輕按住肩頭:“不用起來。”
秦般若另一隻手還在經文上左右劃移,最後再次停到般若兩個字:“三遍十五個般若,字字不同。小和尚,你在抄經的時候,心裡想什麼呢?”
湛讓低着頭道:“沒想什麼。”
秦般若淡淡哦了一聲,手指着最後般若二字道:“哀家雖于書法不太懂,卻也大緻能從中感到幾分情緒。從靜至動,又起怒......小和尚,你寫的是經文嗎?”
湛讓抿着唇從女人手下抽出經文,翻手扔到火盆之中:“貧僧寫得不好,讓太後見笑了。”
秦般若靜靜瞧着也沒阻攔,隻是望着竄高的火焰歎了聲:“可惜了。”
湛讓沒什麼可惜的表情,跪着後退兩步,淡淡道:“太後可有事?”
秦般若重新瞧向湛讓,男人平靜的神色中較往日明顯多了幾分疏離。女人沒有什麼意外表情,隻是道:“無事,哀家就不能過來了嗎?”
湛讓垂眸,語氣平平:“太後自然是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這個話裡的意味......秦般若低頭細細端詳着他,男人神色如常,眉目如舊,隻一雙琥珀色眸子變得越發淺潤淡薄。
秦般若想了想,半是解釋半是找補:“有皇帝瞧着,哀家總是不便過來。”
湛讓扯了扯嘴角:“是。”
秦般若低笑一聲,蹲下身來湊到男人面前:“哀家這段時間沒有來,你不開心了?”
女人離得太近,挾着一身清冷肅殺但又溫暖馥郁的檀木香氣鑽入鼻腔,躲避不及隻能接受。
就像陰翳之中的燕尾蝶,神秘幽靜,卻暗藏着無端的洶湧澎湃,逼迫着周圍一切随它起伏。
湛讓低眼順眉:“小僧不敢。”
秦般若一時沒有說話,在他身前懶懶坐下,手肘支在案幾上瞧着他:“湛讓,你......”她緩了緩,似乎在斟酌這句話該怎麼說,想了半天,最後道:“你想抱抱哀家嗎?”
湛讓瞳孔一縮,如同平靜湖面被一記石子激起漣漪:“小僧......”
秦般若瞧着他,幽幽道:“哀家想你抱抱我。”
湛讓低垂的眸色漸深,沒有擡頭也沒有動。
秦般若歎息一聲,直起身伸手抱住男人腰身。已是寒冬臘月,男人身上似乎隻着了一件單薄法衣,一件金襕袈裟。碰觸的一瞬間,秦般若幾乎能感到男人肌肉瞬間緊繃,原本就炙熱的體溫越發滾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