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紅霧中,兩個交疊的人影緩慢前行,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空氣裡的紅霧淡了。
秋時低頭,發現霧已經淡得能看清地面。
耳邊的呼吸始終溫熱,但背上的人好像越來越沉。
“師姐,你還好嗎?”
背上的人沒有回應,兩隻手懶懶地耷在他肩上,睡得香甜。
秋時的額頭冒出汗水,腳步越來越緩。
忽然,紅霧好像動了。
有風?
可擡頭卻并未感受到絲毫清爽,反而胸腔沉重得難以呼吸。
外袍在墜落時染上泥,背後的布料被壓得皺巴巴不複精緻,無邊無際的草坪上,身量修長的男子背着個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沉睡的女子悄無聲息睜開眼,遠遠看去她就像一個漩渦,四周的紅霧全被她吸收凝聚。
“沒有了。”
夢呓般的低喃也跟紅霧一樣輕。
秋時沒聽清,他側過頭,“什麼?師姐醒了?”
後面的人不再說話,卻是從前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時。”
一瞬間,好似有無數根細密的針同時刺入心口,秋時拖着師姐的手僵住,轉頭看見不遠處站了個白色人影。
人影走近,最先看清的是一雙透亮的眼。
“師姐。”
隻需一眼,他就明白那才是真的秋宴。
“阿時,過來。”
修長的手指翻動,幽藍色長劍出現在眼前,秋宴握緊清靈劍,她看得清清楚楚,秋時背上背了一個她。
那個她吸入了太多紅霧,漆黑的瞳孔泛出血色,整個身形快要維持不住般周圍一圈扭曲出重影。
約莫一刻鐘前,她不知捅穿了多少個‘秋時’,最後才走到紅霧中心打碎圓球。
深淵中的紅霧瞬間淡去近乎一半,剩下的一半都往同一個方向湧動。
秋宴一路跟着飄散的紅霧,追到最後遠遠看見秋時背着一個人走得吃力,再走得近了發現他背着的是她。
她大概明白了。
“阿時,放下你背上的東西,過來。”
不料秋時面色蒼白。
“師姐,我放不開。”
手掌接觸的布料變得粘稠,溫熱的液體充斥指間,他的手好像跟背後的人粘住了。
秋宴走到他背後,隻見過量的紅霧變成粘稠的液體,從秋時背上的人身體裡流出,不僅是秋時的手,就連兩人腳下的那片草地都被浸透。
手臂裡的紅紋探出一半流到空中瘋狂閃爍,秋時讀懂了,它在說活該。
再這樣下去他的背也要跟那些液體黏在一起。
幽藍色的劍光一晃而過,秋宴握着劍比劃,思考從那個角度切入能夠不傷到人。
劍光貼近,秋時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别怕,我盡量不傷你。”
秋時又後退一步,聽到這話撤到一半的腳步生生停住,一時間進退兩難。
他額間的汗流得比先前還要多。
秋宴皺眉,掌心聚力,清靈劍随之上揚,正要一刀斬下之際,耳邊傳來一聲歎息。
秋時嘴唇緊閉,不是他。
“都讓你不要背我了,就在這裡有什麼不好,非要帶我出去。”
‘秋宴’轉過頭,人臉有一瞬間模糊不清,定睛再看時又恢複正常,她看着秋宴,眸中漆黑如死水。
“我自己下來,你不要弄我。”
邊說邊麻溜兒地落地,落到地上雙腿軟軟地歪倒跌坐在草坪,看着她後傾又緩緩擺正的上半身,秋宴懷疑她其實想躺。
果然沒一會兒她還是順從本意躺倒。
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無骨般癱軟在地,這畫面太過詭異,詭異中又透着一絲和諧。
不知為何秋宴有些不敢看,她轉頭看向秋時。
秋時後背和手掌的粘液消失得幹幹淨淨,對上師姐的疑惑的視線,他無聲捏緊袖口,硬生生憋住想要躲閃的眼睛。
“從睜開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她就這樣,我以為……我以為是師姐受傷了。”
當然他省略了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師姐’懷裡的那一部分。
耳根發熱,又在想起不是真正的師姐的時懊惱嫌惡地皺眉,但這份嫌惡隻對自己。
‘秋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極了正在曬太陽的鹹魚。
紅霧不斷減少,愈發清晰的周圍顯出草地的本貌,周圍看不見一個活物,這裡顯然不是淨安口中的生息之地。
“還沒結束,我們要離開這裡才行。”
秋宴把目光落在躺倒在地的人,想了想還是提着劍走近。
從兩人碰面到現在,她的表情一直很平淡,似乎對看見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一點兒也不奇怪。
秋時的心不安狂跳,腦海裡浮出一個不妙的念頭,他伸手抓住秋宴的衣袖。
“師姐來的路上可是發生了什麼,或是……看到了什麼?”
秋宴回頭,“沒什麼,就是遇見了阿時。”停頓片刻眨眼,“很多個阿時。”
捏在袖口的手忽地收緊,秋時腳下一個踉跄,她眼疾手快将人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