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羽白不願,孟逍遙硬是摁着給她講了整整一個半時辰的故事。
講她最初怎麼遇上秋宴秋時,講臭脾氣的楚蘭俊卻在城牆上忙得團團轉,講清靈君于北境一人對戰蘇溪大獲全勝,講魔都行刺如何緊急兇險,講秋宴早就做好犧牲準備卻要将她送出去的計劃,講秋時奮不顧身亦然選擇跟上的決心……
講到最後她覺得有些鼻酸,卻聽耳邊傳來抽泣,擡眼看去孟羽白眼睛通紅,壓抑着聲音輕聲道。
“好好好,你去吧,我幫你就是了。”
孟逍遙笑着拍拍她的腦袋,将孟羽白放在床上替她捏好被子,轉身又被扯住衣角。
她回頭,就見孟羽白雙眼還帶着水光,亮晶晶地看着她,“逍遙姐姐,你要回來。”
孟逍遙點頭,“好。”
蒼吾宗内,鵲羽閣的燈火深夜仍舊亮着,裡面傳來重重的咳嗽聲。
一個人影站在窗前,擡頭望向高懸夜空的明月,聲音跟涼薄的夜風一樣蕭瑟。
“師姐也有食言的時候啊……”
他關了窗,将宗門暗夜中的窸窸窣窣的各種聲音與行徑隔絕在外。
“既然都這麼亂了,不添把火豈不是可惜。”
夜風将人影的聲音吹散,遙遠的北境依舊嚴寒,孤月高懸,樹影稀疏,行走在夜色下的人裹着一身白蓬。
白蓬被打理得一絲不苟,一看便是十分愛惜,但他自己的衣衫,卻是沾了血、泥、灰,破破爛爛。
人影身形修長,看着是個男子,鬥篷的領口卻打着着稍過于秀氣的蝴蝶結。
若是秋宴看見便會知道,那是她最熟悉的打法。
“沙沙沙……”
有腳步聲從前面傳來,男子速度不減,隻是稍稍有些疑惑。
前面?以往那些老鼠不都是喜歡追在後面嗎?
叫着喊着讓他把劍還回去,笑話,還?真不知那些道貌岸然的東西怎麼好意思說出那些字眼的。
男子看似走得悠閑,速度卻奇快,細看腳底下有汩汩黑氣湧動。
他絲毫沒有掩藏蹤迹的想法,這些時日幾乎将北境邊界走了個遍,但各宗也加派了人手,不管是想要離開還是想要進入魔界,都難上加難。
前面的腳步聲停了,穿着鬥篷的人頭也未擡,指尖随意一捏,身旁飄落的雪便化成一根根長針。
預想中的攻擊沒有到來,反倒是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秋時,你師姐呢?”
秋時擡頭,正前方站了個魁梧的體修。
這人劍眉星目,隻是下巴處長滿了胡茬、眼周烏青顯得有些憔悴,穿着單薄的黑衣,一條紅色腰帶,絲毫不怕冷。
秋時并未答話,隻冷冷道:“讓開。”
話是這麼說,那些長針卻都消散了。
秋時擡腳往前走,距離越來越近,兩個人都很沉默,但又都清楚。
至于清楚什麼,也說不清,比如季修林不信傳言,他認為秋時不會做那些事。
比如秋時知道這體修對師姐的心思。
但現在師姐已經不在了,一切都沒了意義。
不論如何,清靈劍不能落在那些惡心的人手裡。隻是看一眼他們貪婪的目光,秋時就煩躁得想将那些人撕碎。
在即将越過體修時,季修林伸手攔住了他。
秋時擡手,萬千長針頃刻顯形,“要打嗎?”
季修林搖頭,聲音幹澀,活像兩天沒喝水了一樣。
“清靈君呢?”
答案昭然若揭,可這蠢笨的體修還在堅持問這個問題,不過秋時沒笑他,也沒看他。
他甚至有些讨厭自己過于明白季修林的想法。
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不肯相信她已經不在了。
沉默就是答案。
秋時沒說話,徑直走過去。
精壯的體修兩步追上他,又攔在他面前,他眼眶紅了一圈,配着胡茬看上去有些可笑。
“等等,你去魔界做什麼?你要将清靈劍給誰?”
如果是給新任魔王,他不會讓他過去。
秋時放下手,聲音飄忽,“我去将她帶回來。”
她還在那裡。
沒有人知道,她還在那裡。
她将旁人都送了出來,自己留在了那裡。
秋時說完不再停留,腳程極快,眨眼便走出了幾裡。
突然發現身後有人追了上來,回頭又是季修林。
他還未開口,季修林先道,“我跟你一起去。”
秋時不耐煩地皺眉,“誰要你一起?别跟着我。”
剛走出兩步,又聽另外一道聲音從側邊傳來,“那你應該要我一起吧?我的符很好用是不是?”
秋時一頓,一抹紅影從樹林裡跳到跟前,沖季修林眨眼。
季修林急急補充,“我力氣很大,能幫上忙的。”
“我們一起,更有把握,不是嗎?”
他語氣稱得上哀求,秋時卻理也未理兩人,徑直往前走。
倒也不再管跟在身後的兩個尾巴。